日本大地震,震出台灣人的心底,對日本別有的感情;不同於台灣之於任何國家,也不同於任何國家之於日本。
為什麼台灣人那麼喜歡日本和日本人?大家都有這樣的疑惑。我並沒有脫口而出的答案,不過,老一輩台灣人的回憶裡,普遍有一個他們稱為「日本先生」的美好身影。「先生」是日文「老師」的意思。
醫學博士楊孔昭在回憶錄說,念台南二中時,他愛畫畫,中村老師會送他「外面買不到的畫圖用品」,鼓勵他,可惜老師因病早逝,但「現在眼睛閉合起來」,仍會浮出那「慈祥的」身影。
送東西還是小事,日本老師免費幫學生補習,也非常普遍,台灣文學前輩葉石濤的安藤老師就是這樣,「對台籍的子弟,當做自己的孩子」,下課後還補習到五、六點,不取分文。葉母過意不去,過年時,買了一大箱香腸,要葉石濤拿去送給安藤老師。師母有意收下,老師在屋內聽見,卻走出來罵人,很生氣把那箱香腸丟出去。葉石濤跟老師解釋是母親的謝意,安藤老師說:「幫你們補習,是我應該做的事,請你把香腸帶回去。」葉石濤自己戰後也成為國小教師,回憶起這樣的日本先生,他甚至用了「偉大」兩個字。
十九世紀末,日本開始在台灣開辦新式學校,一般台灣家長並不了解教育的重要,或迫於貧窮,無法讓孩子就學,於是日本老師負起了遊說勸學的工作。統一企業前董事長吳修齊一九二六年小學畢業,末永猛校長「再三」到家裡拜訪,勸他的父親讓吳修齊繼續升學。前台灣省建設廳長、台肥董事長朱江淮說,他的父親是家鄉大甲公學校的老師,父親有位日籍同事志賀哲太郎,對勸學之事特別熱心,常自動戴著斗笠挨家挨戶跑,令他的父親非常佩服。志賀老師也提供清寒學生文具,補助他們學費,學生生病,也會去家裡慰問,當地人稱志賀老師「大甲的聖人」。
當然,討厭的日本老師也有,但整體來說,日本老師印象,美好居多。就好像日本時代一樣有許多偷盜犯罪,警察的藤條又是可以橫暴揮舞,但治安很好的印象,卻是一面倒地烙印在台灣人的記憶裡。
日本時代,各階層的台灣民眾都會接觸到各色日本人,禮貌往來有,但能深入彼此生活圈的並不多。能發生感情的,日本老師屬最大宗了。
林務局退休官員陳繁首出身屏東,他的回憶裡,戰爭結束,日本人等待遣返的期間,同學們還去幫日本老師種菜。宜蘭名醫陳五福趁著早坂教授有家庭禮拜時去拜訪,他目睹教授親自拿拖鞋給客人,並親自整理客人的鞋子,他在回憶錄寫下「其體貼、親切及細膩的心思,令人感動」的句子。
讀著這些回憶文字,我不得不揣測,或許,日本老師正是台灣人喜歡日本的感情源頭。(作者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