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應

近年來與大學有關的話題真多，從大學招生不足、畢業生薪水偏低、到素質太差。許多人以為都出生率過低與景氣不好造成的。可是仔細想想這些問題竟然相互關聯，猶如蝴蝶效應。

教育是國家的根本。教育一旦出現問題，整個社會便無法維繫。早年大學不多，聯考困難，只有資質優秀又知努力的年輕人才有機會。解嚴之後，民意代表受到地方壓力，每一個縣市都在爭取各類福利。台灣在先前抱持重質不重量的政策，大學院校數量不多，學生人數亦少。在配合經濟發展與國家人力需求的規畫下，至民國74年，計有22所大學、77所專科學校，大專學生總人數僅有17萬人。

解嚴之後民眾要求開放私人興學，10年間國內已增至67所大學、70所專科學校。民國85年，行政院教育改革審議委員會在李遠哲主導下，呼應民間教改聯盟主張，在「廣設高中、大學」的政策下，除去軍警院校，一般大專院校擴張最高峰曾有大專164所。至今有159所，大學128所，學院19所，專科13所。大專學生就學人口從戒嚴時期占人口的0.7%，到如今增加近10倍的6%。

然而，台灣出生人口劇減。在民國47年台灣人口突破1000萬，當時年出生人口為42萬人。到民國74年人口已到1800萬人，但年出生人口已經少於40萬人，以後逐年減少，趨勢未停。民國99年出生人口只有16萬人。易言之，在教改大呼增設大學時，入學的學生是出生人口的高峰，有40萬人出生。但是今年入學的學生當年出生人口僅28萬人。次年肖龍，出生人有30萬人，其後一路向下，到民國99年出生人口是16萬人。到時候有多少人念大學。大專院校最大的招生人數出現在民國89年是33萬餘人，今年入學人數便只有24萬人。也就是今年大學招收到的學生，是可容納量的3/4不到。到了民國120年，學生人數將少於19萬人。

學生人數減少，不是各校平均在減少，是在減少招生最後面的學校。排名在後面的學校一定比較差嗎？吳京任教育部長時代，大學數量激增。許多公立專科及師範學校改制大學，私立學院與專科也跟著暴衝。技術學院大量升格的為大專校院，歷任部長任內所核准的大學暨技職校院升格數量來看吳京在位1年8個月共30所；楊朝祥11個月的任期中升格了28所；曾志朗在位1年9個月共37所學校通過；杜正勝在位4年期間，有40所學校升格改制。

專科及師範學校因教學目的不同，師資與設備都不同於大學，但在公立專科及師範學校改制為大學之後，卻因公立學校列表在私立學校之前，因此引導招生落點高於私立學校。一些未必成為完全大學的改制技職院校，就擠下了歷史悠久辦學績優的私立大學。但是考上公立改制的大學這些質優的學生，進入的卻是技職體系轉型未完成的大學，未必真受到完全大學的教育。而一些教學優良的私立大學卻已招不到具水準的學生，原先是綜合性的大學卻被迫接受性向該念職業教育的學生。結果是老師也不會教，學生也聽不懂。

為了搶學生，大學出現了各類奇奇怪怪的科系。譬如觀光與休閒類全國可以有93個系組、餐飲可以有84個系組、美容美髮有34個系組。撿到籃裡的都是菜，招到一個就代表一年可以多收10萬學費。因此，更不能輕易淘汰。學生素質不良，綜合性大學無法從事研究，課程極度技職化。不會簡單英語、不會初中代數、不能撰寫500字的短文，大學生中並非奇聞。整個高等教育體系畸形發展嚴重。

學生一再減少，一些沒有學習興趣，或是不達學習能力的學生還是都擠進了大學，維持了學校的存在，卻糟蹋了一個年輕人的青春歲月。原先該習得職業技能，可以樂歲終身飽的善良人民，卻未能得到適當的教育，高不能成低不願就。是個人的不幸，也是國家社會的損失。近年台灣經濟景氣衰退，與人力不足，不能適人適所，有具體關聯。生源不足，學校教學環境劣化，教師薪資嚴重偏低。在國際競爭下，有能力的教師便大量流失。招生不足，日後大量私立學校停辦，流浪教授將會嚴重衝擊社會，造成問題。

讓辦學優良的私立大學繼續下去，或是適當的轉型成為社會教育的機構。公立大學必須依人口結構，迅速減少學生人數。明確學校屬性，告知社會大眾，尤其輔導考生依其性向就學。原先擔負職業教育功能的公立學校，回復技職體系，繼續為國家社會培育出有能力的技術人才。淘汰辦學不良的「學店」，回復有素質、有尊嚴的學術環境。

可能因人口出生率銳減，而凸顯現今大學的問題。但是，大學的問題不是拉來一些不適格或是外籍學生進來，短期充實了學校的財務缺口，就可以解決的。教育部目前仍以拖延敷衍的鴕鳥心態，不思輔導轉型，任由排名在後的私立學校飄飄蕩蕩，等待一齊摔落到無底瀑布中去。到時候引起的社會動盪，豈止於又關了一些大學而已？

（作者為中國文化大學法律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