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們是誰?我們是什麼樣的一個社群?我們是為佛教徒、抑或我們是香巴拉人?我們兩者皆是嗎?或者我們兩者皆非?我想我們一定常常問自己:我們究竟是什麼?
當我漸漸成人時,我的父親——持明邱陽·創巴仁波切,對於「我們是誰」,他總是非常地直接了當;這是極其明顯的,明顯到甚至沒有必要提及。所以在我心中我們的目標始終是非常明晰的。然而這些年來,人們常常問我何謂香巴拉:它是一條修行道徑嗎?香巴拉與佛教相較又如何呢?什麼是我們試圖傳遞給未來後代之香巴拉人的?
我們中間有些人認為香巴拉涵蓋所有的傳統,無有遺漏;我們並非有神論者,然而在我們的「香巴拉訓練」裡頭,學員有猶太人和基督徒。也許,我們畢竟是囊括一切吧?包括有神論的與無神論的、宗教的和世俗的;通常我們說香巴拉法教擷取了所有人類存在的智慧,所以能將不同的主題融合在一起,並且為未來社會蘊育出一種新的願景視見。然而,當討論得更為深入時,所謂「包涵一切」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當我們想要具體、明確化之時,細節反而變得模糊不清。我們有些人可能會覺得我們是一個致力於教育及藝術的屬世團體,但在此又如何為佛教定位呢?這是否意味著:在我們修習佛法的同時,我們也學習茶道和插花藝術?或是否代表著在文化上我們接受一切,但在精神性與哲理上我們信奉佛教及香巴拉的見地?還是我們同等地接受佛教、猶太教及薩滿教的傳統?當人們問及詳細,我們可能會用好多不間斷的長句子試圖表達,但常會看到別人目瞪口呆的空白神情。
東方大日的視見已然成熟
隨著時間的遷移,我們似乎已歷經了成熟的過程。這都開始於持明邱陽·創巴仁波切——他凝聚了一群學生,並且向他們介紹一個更大的世界——東方大日的寬廣世界,所以他們不致過度沉醉迷戀於佛教、密宗和禪修。他試著教導他們,幫助他們成熟。他也試著向學生們展現這個世界的美麗,特別是他們自己的智慧、與其他文化的智慧。
這視見,與當年創巴仁波切的學生們咸皆漸次成熟。許多想法結合、形成了我們現在所知的「香巴拉」。這是一個獨特的文化與傳統的融合,具有極其多樣、混融的個體。雖然香巴拉的文化仍然在發展之中,但現在似乎正是闡明「我們是誰」的時候,也是我們應該深入探索我們視見之焦點和目的的時候。
佛教之道與香巴拉之道
我的父親了解佛教與香巴拉之間並無矛盾衝突。對他而言,此二者是美妙的結合,它們各自有各自所扮演的角色。
佛教與香巴拉有個共同的見地,此即精神修持與世俗上的活動是無法分開的;它們兩者都連結著究竟真理與相對真理,蒼天與大地。然而,從我們生活上的運用來說,它們各有其特殊的力量和獨特的強調之處。
佛教基本上是關於一個人如何達到完全圓滿的證悟而成佛。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指完全克服了無明的障蔽;了悟到「恆有」的迷思帶來輪迴中的苦痛與輪轉;以及見到一切現象是為大樂的呈顯——實相之本質的展現。
香巴拉法教則是關於君王的觀點見地,關於我們如何以輕叩存在於宇宙之鏡(cosmic mirror)、自然元素與人間的力量、神奇和光輝,來統御我們的世界,並且幫助他人。作為香巴拉的勇士,我們成為活在世界中之明智、勇敢的個體,永遠看見東方大日、宣揚著著東方大日。
本質上來說,佛教之道著重於幫助我們成就覺悟,而香巴拉之道著重於幫助我們創造及維持一個良好的社會。當我們把二者合併在一起,我們就有了香巴拉佛教(Sambhalian Buddhist)之「覺醒社會」(enlightened society)的見地。因此,兩種道徑互相協力而行,而非互相競爭。
香巴拉伏藏(The Shambhala Terma)
眾所周知的香巴拉法教,來自於邱陽·創巴仁波切的靈視與發掘顯露。他曾有過一連串的靈視經驗,並且把它們紀錄在《偉大東方之金色太陽》(The Golden Sun of the Great East)、《黑阿謝之書》(The Letter of the Black Ashe)、《金鑰之書》(The Letter of the Golden Key)、《蠍之印》(Scorpion Seal) 與《加持之閃電》(The Lightning of Blessings)之典冊中。
尊勝的頂果欽哲法王認證了這些典籍是為伏藏——意為「潛伏的寶藏」。一般而言,伏藏是由第八世紀覺悟的佛教聖哲蓮花生大士,以及他的佛母耶喜措嘉所隱藏;之後在眾生最需要它們的時候,會由適當的伏藏師(tertons,「寶藏發掘者」)發掘出來。有些伏藏是實體的物件,有些則是隱伏在心續裡頭。
當被問到香巴拉法教的淵源是何人的時候,金剛勇士(Dorje Dradul)創巴仁波切說道:「利格登父輩們 (Rigden Fathers)和格薩先生(Mr. Gesar)。」他進一步解釋說,格薩王是蓮花生大士的化現,和香巴拉法教的先驅。因此,在持明創巴仁波切所發掘的香巴拉伏藏法以及傳統藏傳佛教之間,有著深刻的關聯。事實上,香巴拉法教與佛法是不可分離的。
香巴拉伏藏爲我們呈現了一種如何以尊嚴和充滿創造表達力去活在世上的方法。這些教法祈請、喚起沃瑪、爪拉、風馬(werma, drala, windhorse)以及虎、獅、金翅鳥、龍的力量。如何去懷化和產生我們信心的教導,在其他的教法中亦可尋得,尤其是在十九世紀之蔣貢米龐(大米龐)仁波切的論述中可見甚多,大米龐仁波切曾寫出許多部關於香巴拉、爪拉與沃瑪的相關著作。
所以當我們了解到香巴拉的歷史背景,我們明白持明創巴仁波切不是憑空創造出這個教法的,而是從追溯至古代中亞和南亞的先祖教誨。創巴仁波切的視見受到蓮師、格薩王、利格登王的啟發;他還引自他在西藏所受的傳統教養、以及與香巴拉相關的種種教法原則。伏藏教法同時也在整體佛教文化之「口傳」傳承裡存在。
鑑於口傳的教法自釋迦摩尼佛時起便經由老師、弟子直接口耳相承,伏藏的教法在一段時期內被隱藏起來,只有對此教法有極大需求的時候,才會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顯露於世。那麼,為什麼香巴拉法教對今日而言如此具有力量、而且是必需的?
屬於我們時代的現世智慧
香巴拉法教跟我們如何以信心與真誠而生活、總是確鑿地在心流中秉持著本初善息息相關。東方大日則照耀著我們,使我們憶起:人類其實是可以和諧地在一個不侵略與以本初善為基礎原則的社會相處共存。「本初善」一辭,指人的本性從起始便是深邃美善的;美善意味著深奧,光燦,正直,堅強有力,以及一切全勝。所有眾生的心中都本具智慧,這種智慧是我們的天性,無明與瞋恨侵略卻非我們的本性。
香巴拉傳統也同樣引用勇士之道的原則,這是指不因俗世的重擔而隱退,反而是在世間充分地展現他或她自己。我們人類不需要感到尷尬難堪,也不需要試著在這極度苦痛的世界中自我保護;我們可以向這些苦難挑戰,並勇敢的讚揚我們的本初善。藉由宣揚喜悅與無畏,我們發現一種使命感,而不陷入失敗主義的窠臼。
積極呈現香巴拉法教的啟示來自於它是非常切合當今世代的;持續向前邁進的勇氣正是東方大日。無論在愛情、工作與遊樂中,香巴拉勇士涉身於世界之中。香巴拉人(The Shambhalian)看見了生命的神奇和智慧,並且體會到生活是一件有價值的事。
清明之基(The Ground of Sanity)
在香巴拉法教的第一個層次裡,我們開展自我以便完全重申為人之本具。在佛法與香巴拉的交會中,有趣的一點是,為了真正修持佛法,我們需要知道我們是誰;佛教教法假定我們都已經是明智的個體,已經明白如何變成有信心,並懂得如何運作我們的心。但因為它是如此地艱難,一個人必須具有一種自我健全感,在清明之智上有一堅實的根基,還有穩定的心,才能行於佛道之上。
每一信仰佛教的群體,均將自身的文化模式注入佛法當中;教法的核心並未被改變,但是因為深植的文化傳統,佛教在世界各地產生了不同的風味。這些不同的文化傳統,各有其獨特的方式、教導身為人類如何在這世上完整地生活,這提供了佛法修持的真正基礎。
然而,在現代,我們似乎面臨某種類型的真空;我們文化傳統中的騎士精神、榮耀、和英勇已經大為喪失。在這個真空期,持明主邱陽創巴仁波切引介了香巴拉法教。佛陀的教法如何融入我們的社會?尤其是以一種不要求我們全都成為僧人、或隱遁的方式?我們可經由記取將生活中的每一情狀,都作為修持深奧精神道路之機會的方式來達此。
香巴拉法教毋需藉由死亡、中陰、或生命的連續來引導我們;香巴拉法教毋需介紹五蘊、十二支因緣、或教導我們運用般若智慧照見所有現象本性為空性的中觀教授;在佛教中我們已具有這種種的教法。就一個更深的層次來說,藉著創造一個覺醒社會的善巧方便,香巴拉法教圓滿了佛教徒的修練,它們淨化、並保護佛教徒的戒律。
香巴拉佛教的見地(Shambhala Buddhist View)
曾經有人問持明創巴仁波切修持香巴拉法教是否必須是佛教徒?他回答香巴拉法教可以容納任何信仰的修行者,許許多多人皆會被香巴拉的視見所激勵啟發。這些教法易於契入,卻也夠深厚,不同傳統的人們均可在其中發現真實價值。
我們想要鼓勵每一個人,無論他們是否對佛教有興趣,都去研讀並修持「香巴拉訓練」(Shambhala Training)中所提供的教法。然而,也許有人會以為香巴拉訓練的目的在於創造一個所有宗教興趣都可以均等立足的組織。我們必須瞭解,我們的見地包含了香巴拉與佛教對於如何結合世俗和靈性智慧的領會。
香巴拉法教令人鼓舞的原因之一,在於它幫助人們秉持尊嚴活在世界之上。香巴拉原則是覺醒文化的原則,這樣的文化有助於預備並訓練我們去理解那為人的奧意與珍貴。另一令人鼓舞之處,則在於它協助人們發現他們基本的清明與穩定性,因此他們可以追求精神性的道路——在此以佛教為主,因為那來自我們所繼承的傳統。
我們要傳遞什麼?
目前,我們發現自己似乎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當佛法從一個世代過渡到另一個世代之時,我們也正面臨了極顯著的改變;而我們必須高瞻遠矚。
未來世代的人將如何稱呼他們自己呢?我們有著獨具一格的文化:我們的佛教傳統淵源於印度和西藏的偉大上師,特別是噶舉和寧瑪派的傳承;而我們所行的香巴拉禮敬(鞠躬)、吃恰好齋(oryoki,即「應量器」之三缽齋飯)過堂,以及佛壇擺設的形制則受到日本文化的影響。我們以佛法教化自己,我們獨特的禮節和慣例源自東方與西方。藉由煙供(lhasang),我們摻入了苯教(Bon)的儀式;我們還設有神祇(kamis)的祭祠、因此囊括了神道。我們更修習中國和日本包括書法、(禪)弓道、與馬術之藝。
這些所有的修法皆受持明主創巴仁波切強大的激勵與支持。我們並不像是其他的佛教徒或是禪宗僧伽,在我們的社團裡,我們所指的佛教徒受到香巴拉法教的深遠影響。理想地說,我們應接受兩種教法的訓練並都達到某種程度。創巴仁波切見到了佛教調整適應此一新世界的需要,他也看見了這個世界的需求。香巴拉法教在他的視見中如是生起,而他也明見這對它們而言正是最完美的時機。此外,受香巴拉法教啟發的人們,以不同的文化傳統修持亦受歡迎;他們以香巴拉基督徒、香巴拉猶太教徒等等身分,豐富了香巴拉曼達拉壇城。
現在就是在香巴拉中心釐清我們引介什麼的時刻。我們應該能在任何人問起我們是誰、及我們在做什麼之時,便能夠用一句話簡單地表達它。我們若是想成為所有人的所有事物,那是行不通的。所以,什麼是我們正在傳遞的呢?
已經傳遞給我本人的,即是佛法之教,小乘、大乘與金剛乘的傳承,以及密續中的大手印和大圓滿,還有香巴拉傳承的教法,而這也是未來世的薩姜王(Sakyongs)將會繼續傳接下去的。未來的薩姜將是香巴拉佛教徒,就如同此世、與過去世的薩姜一樣。薩姜的角色就是要保護並傳揚香巴拉與佛教兩種教法。
所以,我們的組織及社會之核心是什麼?我們是誰呢?
我們是香巴拉佛教傳承,那就是我們。
薩姜米龐仁波切
開示於2000年五月廿三日,卡拉帕集會
Sakyong Mipham Rinpoche
Kalapa Assembly
May 23,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