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閒閒沒事
-- 發表時間:2010/5/22 上午 01:06:47
-- 【轉貼】雪山修行記
金剛上師 貢噶老人 口述 金剛乘弟子 王野楓 記編 鄧仲端 王雲賡 印行
我幼年時,曾在顯教皈依佛法。起初尚屬泛泛念佛,後於抗戰發生時,因念觀音聖號,得有明顯感應,遂堅潛心學佛之志。
抗戰時期,作愛國工作,輾轉到四川,經太虛大師介紹,入漢藏教理院;讀藏文後,到西康學教理,專攻密乘。西康為藏密盛傳之地,而藏密中之經典修法,均為內地從未有流傳之妙要,須如理如法修行。以此因緣,故遍訪五德具足之大善知識,決心潛修學密。後由故友邵福宸居士引導,依止貢噶佛爺,得償宿願。
西康境內,高山遍地,冰雪崎嶇,行路向稱艱苦。民謠雲:「麼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個透;七八九,正好走;十冬腊,學狗爬。」一年之中,僅七八九三個月份,差便行旅而已。貢噶上師之貢噶山,高度僅次於喜馬拉雅山,積雪累年不化,行旅不便,當可想見。
然學佛之志既決,又以在康藏工作有年,對於康地氣候、語文、人情、風俗已能習慣,即於民國卅一年八月中旬上山,由邵居士借得駝牛三頭,裝載供養茶葉,又借兩匹坐騎,請一位土兵伴送同行。蓋因途間路曠人稀,往往數天不見人家,常有匪劫之事發現。修學期間之資糧,則由同參武君(即武英亭),發願運送,善友功德,永不能忘!
諸事既備,辭友出康定南關,與土兵就道同行。康定即古所謂「三危打箭爐」,為蠻漢貿易之地。城在山凹中,登山一望,形若長蛇,有三門:出東門即往成都之成康公路;出北門則去丹巴蠻地,為產金之區;出南門乃通滇藏大路。我等即是循此路往貢噶山進發。
下午四時許到玉臨宮,為康定蠻民四十八家第一大土司行宮所在地,有三四戶人家,尚有溫泉一所,為過去土司澡浴之所,亦為跑馬之場。土兵至此地,即招呼說:「先生住下吧!明天即無人家可投宿了。」於是便到一家經常招呼漢人歇宿之蠻家屋內投宿下來。
我與土兵及兩位趕馬的烏拉哇,一道就地而坐,蠻家倒來酥油茶,相與閑談,詢知我等往貢噶山學法者,彼即「喲!」的一聲說:「不能走了!昨天前邊山上,正搶了去雲南的金商,還打死兩個商人,匪人尚在山上未去,不能走了!」趕馬的兩烏拉哇聞言後,看我一眼,吃完糌粑,即偷偷轉去。土兵問我:「明天如何?」我以學佛心切,且幼年曾習拳劍,湖海見聞亦多,諒此蠻匪,何足阻我,即答:「還是走呀!」
次晨稍稍落雪,我與土兵謝過蠻家,上馬趕牛而行,盡是羊腸山路,盤旋曲折,經過兩條雪冰暴流大河,走到下午六點鐘左右,在大度河邊見有三塊石頭中間有一堆柴灰,土兵說:「到站了。」,我說:「好!」。此時水邊石洞中走出一蠻家,身披羊皮,臉黑如鍋底,年約五十余歲,招呼說:「先生來了!」我問:「你是做甚麼的?」他說:「我是看站的,請到洞裡來吧!」我與土兵即將行李供品等物卸在洞外,進洞休息。土兵打水燒茶;吃茶後,蠻家問:「你們要往哪裡去?」我說;「到貢噶山修行去。」他說:「不能過去!這山內有匪徒幾十人,在此盤踞。你們過去,一定要被他們將你們的茶葉牲口搶去的。」我說:「修行者不怕這些。」他說:「睡吧!如夜間有人來問,你們切勿答聲!」他說完即去睡眠。我即在洞內靜坐,默念六字大明咒,忽於黑夜中見洞內極明亮,不久走進一位頭戴五佛冠菩薩,對我而坐。見此景像,知為吉兆,明天上路,決定平安!
明晨拂曉出洞,夜雪堆滿洞口,旭日初升,拂雪備馬,土兵頗有畏色。我說:「莫怕!前面如有人截路,你可下馬說明:『我是土兵,主人在後面,東西是他的』好了。」土兵點頭答應,我謝了蠻家,上馬趕路,回頭一望,日照雪山,光明交映,宛然瑤瓊世界,塞外風光,別有風味。轉過幾個原始森林,忽聞槍聲,連連夾有蠻子口哨聲,土兵愕然說:「來了!來了!蠻匪來了!」我囑其趕牛打馬,向前快走,我在後勒韁緩進,一手持鞭,一手握劍,口唱山歌:「嗡嘛呢白美!哞呀!」蹣跚而行。不一會,忽見蠻匪,騎馬持鎗,昂然從山腰趕來,至距我百步遠近時,忽然站下看我揚長而去,並不追趕。行間忽然低頭一望,所說前日打死兩個商人,尚棄屍路旁,一會繞過山來,已不見匪人蹤跡,我即加鞭趕上土兵,土兵歡慶萬分。是日行路存有戒心,終日未能下馬進茶水,至日輪西沉,仍未到站,已而大雪紛飛,即招呼土兵下馬附水而住,就地露宿一宵。
翌晨,從雪中鑽出,寒不可支,雪仍不止,土兵掬大度河水吃糌粑面,並喂飽牲口,我嘗冰水、糌粑,寒冷透骨,不能進口,只好忍餓,冒雪而行。是日一路只見山林風響,兵雪瀑流,正不知行程幾許,更不知今夜投宿何所,土兵忽然哈哈大笑說:「先生,你聽!」我靜聽遠遠山坡中傳出狗吠汪汪,知前面有人家,頓覺欣喜,加鞭疾駛,到一牛皮帳蓬處,下馬投止。牛蓬中有一女蠻家,年約三十歲左右,前來招呼;另有六個小孩都很活潑,帳蓬內左邊有三個男人,二臥一坐。烘火吃茶時,我向一八、九歲小男還問:「誰是你爸爸?」他將小手指三男人說:「阿帕、阿帕、都是爸爸。」我初以為小孩瞎說,一會進來一位老太婆,手持牛奶桶說:「先生,辛苦了,吃牛奶嗎?」我說:「謝謝你,坐下來吃茶吧!」遂操不純熟之藏語,和他談天,始知其三子共娶一媳確系事實,蠻地家庭向行多夫制,不以為異也。
次晨,天晴,老太婆說:「你們今天可到 貢噶佛所了。前面不遠,就是木雅鄉鎮,再過去即是康松扎山,貢噶佛爺現在便住在那裡。」我吃完早茶,即辭別上馬前進,下午五時許,遠見青蔥松林,現出金黃廟宇佛殿寶頂,即貢噶上師之廟,為康區白教中心也。
康藏佛法,計分五派: (一)寧瑪巴:即所謂「紅教」。藏語「寧瑪」為太陽, 概以日為喻,亦稱舊教,以傳入西藏最早之故。 (二)噶舉巴:即所謂「白教」。藏文「噶居」為口傳義,言口授傳承蟬綿不誤也•又此教鼻祖帝洛巴,是白衣成就者,故稱白教。 (三)格魯巴:即所謂「黃教」。藏文原為新義,為宗喀巴大師密宗革新派,或謂以其戴黃帽掌政權,故名黃教。 (四)薩迦巴:即所謂「花教」。藏文原意為草地,此派鼻祖得成就於一草地之地方,故名薩迦巴。 (五)本布巴:即所謂「黑教」。原為西藏之原始教,其經咒頗多靈異。 「寧瑪巴」之長處為經教原本原咒,修法方式廣博,以大圓滿為最高法;「噶居巴」之長處是有十三不共大法,成佛要道為大手印;「薩迦巴」之長處是能隨時代走,最能接受各派之法門;「格魯巴」在內地流傳最廣,其長處大多數學密者均能知道,不用細說,其最高法為大威德、卡覺瑪,修持要道次第為菩提道次第,即慈氏五論之一。
我們走進廟門內,恰逢滿空法師,貢噶師父之弟子中有六大金剛〈六大金剛即:滿空、普欽、張澄基、陳健民、陳濟博、卻住頓拍—敝人。前二者均淄,後四者均素〉,滿空法師其一也。曾在康定晤過面,略事寒喧,即由其接待,並引導拜見上師。上師和藹慈祥,令人一見生敬,我即陳明誠心來山求法,與決意住雪山自修之大願,即蒙攝受,隨令管事喇嘛將我安頓到蓮師殿下榻。
此後,蒙上師特別慈悲,三天灌一大頂,二天灌一小頂,早晚過隴,講解修法儀軌。經兩月余,大小灌頂均皆圓滿,適邵居士趕來為師祝壽,兼來送我入雪山閉關。我即請示上師:在何山閉關適宜?修何法能即身成佛?師入定觀察後說:「修所在我前世閉關之所,貢噶山頂貢噶寺內,我的關房為宜。但此山太高,空氣稀薄,無人居住,只有一個看廟老尼在內作伴耳。」我說:「甚好!」師又說:「法是那個法均能成佛,那個法均不能成佛,只問你能不能如法修而已。」我答:「如法修。」師言:
「好!紅觀音法大而難修,但其成就大,世出世法均得自在,其它各法雖皆有所長,惟不如此法對你有緣!」我即依師所示,決以此法為本尊,上師又為我擇入山日期。 到期我與邵君辭師上山,師又派一位喇嘛相送,貢噶山距離師所居之康松扎山還有兩天路程,曉行夜宿而往,此山左脈東行入川,右脈西入藏境,雄偉秀麗,不可言喻。貢噶寺大殿,全部石頭砌成,屋瓦亦為石造,惜乎年久失修,倒塌不堪矣!殿左有關房一間約五方尺大小,有一阿尼〈是藏地對比丘尼的稱呼〉年約六十余歲,見我等來,即招待住下,次日與邵君繞廟一匝,四顧積雪茫茫,冰河雲海,天地渾然相接。邵君與喇嘛同行下山,約行裡許,邵君復攀山回來說:「我看此地,山高雪大,太凄涼了!你如閉關不下去,快派人送信與我,我見信即來接你。」我哈哈大笑說:「邵師兄,請放心!今日之申書文〈即俗姓名〉非山下之申書文,山下之申書文已經死了!請放心,三年再見,惟希帶信給武兄,道糧每年必需送一趟。」他說:「好!師兄素稱英雄,今真名不虛傳,再會!再會!」他便攀行下山而去。
邵君去後,我自回關房與阿尼攀談,詢知此地每年八九月間,始有蠻家朝山帶來食用物品,阿尼則畜牛數頭,做出酥油,至此與朝山蠻家交換物品,以為一年生計之資,過此時間,則終年無人到山矣。
到關第三日,即打開經本正式修法,孰知愈修愈有問題,無法再修下去,於是發心修定,得慧後再修此紅觀音大法,便將法本擱起,關鎖關門,開始習定。乃於次年元旦趣入定境,定中繞過貢噶山在某一壇城聽法。聽法既竟,忽聞空中有人呼我出定,遂出定而關門自啟。阿尼見門啟,進來說:「覺巴〈藏語修行者〉你出定了,要吮牛奶否?」我微點首。阿尼去取來鮮牛奶一盎,我吮牛奶時,阿尼告訴我說:「覺巴,你入定已六十四天了!」我聞言頗覺驚異問:「你何以知道已有六十四天?」阿尼說:「我每天來關房外窺探動靜,每來一次,即置小石一塊,今數得共為六十四塊矣。」彼復告我:「歷來在此閉關者雖不少,但未見有不食者,近百年來在此絕食閉關,還算你為第一人哩!」我一定竟達六十四天之久,殊非始料所及,取鏡自照,面容皮色,乃瑩潤宛如童子!次日上座修法毫無阻滯矣。自此以往,每日修法四座:第一座晨四時至六時半,下座吃茶,第二座七時至十二時半,下座少憩進牛奶,食後少憩繞佛三匝,修第三座,至下午五時下座,蘇息約一小時,七時修第四座至夜十一時畢,倚座而眠,寒暑無間。
是年夏,武君送糧來,貢師亦到山來看,並就關中為我及武君再灌不共大頂,住七日下山,我仍獨修如常。修至第二年春季,不知何日,正早座時,身忽騰空三尺許,自覺五大輕空,我以境像特殊,乃捏定印,靜慮住定,已而自然降身歸坐。此蓋火大作用所致,不過百尺竿頭又進一步,倘認此現像以為成就,則大誤矣。
是年秋天,又一日早座時,體內似感變化•午座後,阿尼送進牛乃當正待吮,忽大口吐鮮血,盈一方尺許,隨即靜心住定而瞑,阿尼見之,急尋另一修護法之喇嘛來,撫我全身已冷,心頭尚溫,呼喚不應,以為我必死,連夜到貢師處報信。滿空師聞訊,一面報告 貢師,一面為我准備身後事,並攜貢師之藥品,隨送信人上山料理。往返忙錄,恰好七天,滿空到山時,我已先復蘇,並感知貢師派其來山之事,彼到山見我無恙,皆大歡喜!此亦屬身體五大之變化所致,為修持者,必有之階段,倘當時不自靜心住定則殆矣。休息數日,復修持如常。
我每日午座後,休息時間,尚須下山背水一次;因廟中雖有一流泉水,但飲之易致病,乃自動遠出汲水。一日背水,途中遇一大豹子,進退不得,不意此豹瞅我一眼,卻避道上山而去。此間山高雪厚,野獸得食不易,每有豺豹盤羊,白熊野鹿,到廟前尋食,另有狐人能學人語,此次與大豹迎面相逢,倘非心灰意寂,法力感通,安可幸免。由此可見古德以虎為侍,信非虛事,亦可證心力所感,有非常情可測者焉。
有一日,康地故友共贈食品,交武君上山送我,適武君以教務未暇,改由戴君運送。上山遇我問:「有一修行者安在?」我隨手一指說:「在上邊。」他上山去,我仍下山背水,回廟時阿尼叫我說:「覺巴來了。」戴君向我細看一眼笑道:「申先生怎麼這等樣子了?」我恍然自悟入山以來,已成苦行頭陀,迥非山下之形容,怪不得它睹面不識也。不禁相視大笑,戴雲:「此山真難走,我途間墜馬兩次。」我謝收物品而別。 一日,阿尼含笑來說:「菩薩〈蠻家因我獨自到山苦修,以我是貢噶山菩薩轉化而來,多有如此喚我者,故阿尼亦常學蠻家叫我菩薩〉送糧的來了。」少刻武君與土兵同進關房,武君雲:「今日乃你上山第三年之除夕日,我特趕來與你過年,並祝賀你圓滿下山!」我始知到山閉關,將滿三年矣。晚座後,武君洗腳,見其手足龜裂寸寸,蓋途間風雪凜冽凍損者也。我能安然在此閉關修持,武君功德之力多矣。元旦,武君命土兵做漢地面餉我,不意山上空氣太稀,煮水面不透,我中午一餐牛奶已成習慣,是日進面一碗,大不服肚。晚座後果然大瀉,終夜瀉肚五十三次,次晨元氣大傷,昏坐不知人事,迄午始蘇,休息三天,始能恢復修持。
武君去後,約經二日,忽自念今年八月三年閉關之期倏忽期滿,苦修二年以來,尚未得見本尊,此後數月光陰荏苒易過,倘仍無所成就,依然故我,將何以對康中故友,計惟有投身大度河中,與波臣為伍而已。旋復自警覺,即此一念生起,便非清淨心,如何見得本尊,乃猛厲修持,遣除分別想,上座下座,專一住定。三月間,一日午後座時,從關房進來年約十五六歲之二蠻家童子,一男一女,身披蠻衣,頭挽繩髻,是時正大雪紛飛積地深數尺,二童子何緣來此?未及等我開口,彼即問我:「你由那裡來?往那裡去?噶巴拉是何器?仁我呀〈二合〉是何物?」見相殊異,知是本尊,我即合掌問法,二童子忽然騰空,化現紅觀音雙身相,為我摩頂而去,我不禁哈哈大笑,自唱歌雲: 雪山兒高高,無人走到,惟有我這修行人兒來把你朝,希望你知道我的需要,要的是得成就,度眾生;回故裡,以孝二老,復回到我的古剎窩巢。 修修修、練練練,不管他大風刮翻了山川,冰地雪堆如山。 修修修、練練練,不管他古剎四壁倒塌頂露天,豺狼野獸面前旋。 修修修、練練練,不管他,吃豬食,飲飛雪,披牛皮,改頭換面。 三三廿五始把本尊見,遂證斷煩腦,脫離了生死關。 哈哈哈、修行者三年已滿,下山來辭恩師,歸故園侍我養育高年。 自此以後,疑團打破,隨緣修法,無所執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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