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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家以後，小腿到腳板都是自然流動的溫熱，遠勝過溫泉十倍的舒暢。
間隔了十多年，終於輾轉重新回到林老師的針灸照顧。
因為終於翻出了將近30年的老市內電話，並且在昨天聯絡上，我心想，林老師應該忘了我了。
不意今天一剛進門，放在桌上的就是我的老病歷紙，當年1996年更新重填的林口舊地址，如今已經八十多歲的林老師完全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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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依舊不必多說症狀，老人家手掌掃描上下，立即快速準確的下針。
走遍兩岸三地千山萬水，也僅有林老師這裡依然還在針上結搓艾草堆點燃，紮實的有「針」亦有「灸」！
對我也依舊加給了古法的「燻臍」，躺著雙手捧著三角小香爐般的艾草熱燻，熱流直入身中，化開體內的寒氣、濕氣與渾亂。
聞著艾草香、感受著身體內的熱流緩緩回起，實在是久違熟悉到感動莫名。
也真搞不清楚，這十多年每回落枕或閃腰之類的，每回也總是想起林老師，但卻又總提不起勁仔細去找出聯繫電話，於是最終也僅就近在桃園長庚簡單了事。
想想有時候，這種「自我耽誤的業力」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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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師這裡是吳東明介紹的，過去政大橄欖球隊的隊員受傷，林老師是公認的絕妙高手。
我在大四時第一次落枕，吳東明好心帶我找林老師，果然針完後抒解大半，隔日完全恢復正常。
當兵在政戰學校受訓時又一次脖子嚴重扭傷，情況緊急也是請假搭計程車出來找林老師緊急救治，那是第一次體會艾草的厲害，從頸部延伸到頭肩全身的熱流，難以想像。
之後新鮮人出社會工作在華視當記者跑新聞，有一次趕送黨外抗爭頭條新聞的播出帶到副控，不慎從樓梯摔下，摔斷了腳踝。在石膏打了三個月後，展開長達半年多的每週兩次針灸復健，林老師除了細心針治，還看我年輕剛工作沒錢，竟然只收我三折的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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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十年來即便人脈經歷廣開，輾轉也遇過中、港、台各方厲害的針灸高手，北京最厲害的五代祖傳高人也頂多與林老師打成平手。
但林老師仍舊採取古法的艾草入「灸」，則是如今廣泛利用週波器震盪的針灸界來說，絕對是絕無僅有的了。
而之前在長庚或義大醫院的中醫針灸，都是平均扎針十五分鐘不到就叫你起來可以走了，然後基於「健保」每次基本自付額要你之後繼續來個十次。
今天傍晚我大約被下了九針，針灸了四十多分，中間還替換了五次艾草；回到家入夜此刻算算大約三小時，原先腳踝處的酸軟無力已經等同恢復了！
完全不是大醫院針灸那般「只給個甜頭、不根治對付」的合理拖延分期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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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久久不見，實在是不免多方敘舊。
林老師已經老人家明顯重聽了，但手腳行動俐落，電池彷彿我的五倍。
對於我如今已經不再青春的身體，林老師只淡淡說，這星期有空要繼續再來，我完全滿口答應。
只是沒想到事隔多年要奉上診療費，林老師還是依然慈悲且誇張的給了我等同當年小記者復健時的收費，我驚嚇的說不出話來。
原來林老師如今已經不再對外看診了！只是一些老病患、老朋友若相約，稍微給點「幫幫手」而已。
這已經完全超過「感謝」所能給予的層次了，引得我對他深深鞠了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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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德芬與Susan說的對，到了這個年紀，真正能不計功利、誠心全力幫助我們的，都是那一些有真正交情且彼此體諒的「老傢伙們」了！
時光、歲月與際遇，不斷的過濾、沉澱並且排除，這個時刻依舊能彼此多情有心相對待的人們，始終「就是」或者「只是」某一些彼此相互值得的朋友。
身旁不必或者不值得費心費力的人，真的連為他們生氣或煩悶，都是一種浪費生命！
搬了家，終於開始排除了「自我耽誤的業力」，久違且熱愛的針灸重新固定回到我的生活之中。
我已經真的真的許久沒有那麼在眺望城市萬家燈火時，那麼為之感恩且深深喜悅。

王尚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