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jlincy
-- 發表時間:2007/4/8 上午 11:32:04
-- 明月照徹時-慈悲師父度大盜
明月照徹時
萬山叢中有小孤山, 小孤山上有座寺廟, 寺廟裡有個老和尚。寺是荒寺,殘壁斷垣。
老和尚半生行腳化緣, 志在修葺,錢財聚足了,老和尚卻力不從心了。想物色一個徒弟, 助他完成宿願,拜託了山外幾位大德, 半年沒有音訊。
仲春的一日, 老和尚從山上歸來, 正趕上大雨。
廟門立著一人, 三十上下, 躲門樓下避雨, 風大雨斜, 那人被雨水淋濕了半截。寺廟的院牆四面皆有殘缺 ,老和尚砍了些樹枝荊棘插住, 不過表示一個圍牆的意思, 實在是連個兔子也檔不住。此人遭遇風雨 ,寺中又無人, 完全可以隨意從某個缺口, 拔掉幾棵樹枝,進到廟內, 既避雨, 又避風, 還可以升火取暖
。老和尚遂對這年輕人生了好感, 以為佛祖顯靈,給他引來修廟人。
此人自報家門, 姓王名安, 隨處打工, 維持生計, 至今孑然一身, 尚無妻室。老和尚喜出望外,這真是一個出家的好苗子。
王安口訥, 少言。每日從晨至昏, 不停地忙碌, 將破廟打掃得乾乾淨淨。老和尚喜不自勝, 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可以委託修廟大任的人選了。他於是開始實施自己的安排, 每日上午王安要聽他開示佛法, 從他打坐, 習練禪定。下午才放王安去幹些雜務。一個月過去,老和尚才實施他的第二步安排, 他取了生鐵秤錘, 問王安認不認識。王安說是鐵。老和尚問這塊鐵有什麼用處。王安看了半天, 搖頭說不知道。老和尚聽了皺眉,倘然這個年輕人是個毫無心計的傻人, 可怎能擔得起修廟的重責大任。老和尚嘆口氣, 想了想說, 好吧, 我要出去幾日,我走後,你將這塊鐵放大鍋裡煮起來, 煮夠七七四十九天, 它就軟了, 吃一口, 可以一個月不餓, 立地成佛。
王安說是, 雙手接過秤錘。
老和尚出山了, 他到山外幾處有同門師兄弟的寺廟掛單, 與師兄弟們談談心事, 也幫他拿拿主意。恰巧, 城裡正在追捕一名大盜。據傳,這大盜積聚的財富累萬累兆,但他仍不歇手,人猜想,他是以此為樂吧。
據朝廷的情報, 此大盜遁跡本處, 所以畫圖繪影, 張貼各個路道 ,重兵戒嚴, 皇上有旨, 寧可錯捕一萬, 也不可漏過真盜
。
目前已補了一百多名體貌相似者,正在一一清查。
對於此盜所有可能藏財之處 ,一一大行搜索,皇上嚴令本處太守, 務要一舉成擒,此次漏過大盜 ,所有參與緝捕的官吏,一律革職查辦。
老和尚住的廟裡也不平靜了, 先是清查所有僧人。凡外來掛單者, 五十歲以
下,全部帶回衙門審查來歷。老和尚年齡遠過五十 ,便平安無事, 但他看了大盜圖形,覺得似曾相識。事關朝廷欽犯, 他不敢將心思輕泄予人, 便打坐起來,兀自苦思。,坐到半夜, 突然頓悟: 阿彌陀佛, 好一個王安!!
想起自己一生積聚的修廟錢財, 老和尚驚得坐不住了, 連夜趕回山中, 到廟裡時正是中午,王安正坐在灶前添柴燒火。老和尚揭開鍋蓋, 大鐵鍋中只有一個生鐵秤錘。老和尚倒自己疑起自己, 此王安果真是大盜嗎? 若依人們傳說 ,此盜聰明絕頂, 可是這王安如此傻笨, 怎會是大盜?世人相貌類似者,比比皆是 ,衙門不是就照圖形的樣子捕了一百多人嗎?轉了又想, 這王安雖非盜賊 ,但如此痴傻 ,又如何擔得起修廟大事 ,老和尚又是半夜無眠。
王安又煮了五天秤錘,老和尚一邊看王安煮秤錘, 一邊向王安講解《百喻經》,要將一個傻笨人引渡彼岸,也只好借助《百喻經》了, 老和尚後悔之前向王安講了那麼多的佛理 ,對牛彈琴!
王安倒也聽的認真, 每講過一段,老和尚就問, 你聽懂了嗎 ?王安就點點頭, 默默地抽幾根柴
填進灶火裡 ,望著抖動的火舌出神, 灶火裡煙濃了, 他就拉幾下風箱, 老和尚忍不住問: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王安就說:「師父 ,我聽著哩!」
老和尚便繼續講下去。
夜晚,老和尚打坐入定, 定中突然看見王安 ,王安正在他自己的屋裡, 舉止神態 ,與日間拙訥的王安迵然大異 ,並且展腰舒拳, 習練武藝 ,老和尚少年也曾習武 ,後來出了家, 又漸漸上了年紀, 才對習武疏遠了 ,但對武藝的見識是不會丟落的。
王安的身手如何, 只看舉手投足 ,即可知非同凡俗
。
習了武, 王安推窗眺月, 時而冷笑 ,時而嘆息。
老和尚明白王安並非真的癡傻, 心中又揚起歡欣。
一個精通武藝的人 ,隱身荒山野寺, 必有難言之隱 ,若有朝一日他肯矢志出家, 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為一個佛門棟樑。
設若他真的是那個朝廷緝拿的江洋大盜 ,只要回心向善 ,皈依我佛 ,依他的聰明才智,也許久後還會成就一代宗門龍象,
挑起萬斤重擔
。只是令老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王安如真是江洋大盜, 為躲避法網 ,方潛入深山, 他又何必佯痴裝傻? 有一果,必有一因 ,佯痴裝傻必來自某種企圖。老和尚想了大半夜,決定再出山一次。
早晨,取了一塊煤炭,吩咐王安每日除了煮秤錘外,還要將這塊黑物洗淨,洗白。
王安照樣恭恭敬敬,雙手接下,即倒了一盆清水,將煤塊浸入水中,然後挑起水桶,下山擔水去了。
太陽離開山頭一竿高 ,大米稀飯煮熟了,老和尚的習慣一日兩餐,正吃著飯,屋頂落下土來,土落在王安的碗裡。王安嘆口氣,站起來將半晚稀飯潑到院子裡。
洗淨碗, 重新盛了碗稀飯,老和尚吃完第一碗稀飯 ,站起來不往鍋台走, 卻出了屋門。他把王安潑在地上的稀飯 ,雙手捧進碗裡, 自然帶著泥沙。
回到屋裡 ,老和尚往碗裡舀了些清水, 將米漂到另一只碗裡,又用清水過了一遍,倒進飯鍋裡的邊上, 往灶裡加一把柴, 稀飯滾沸了 ,方取木勺, 將他放進的落地米, 小心翼翼地撈到碗中, 香香地吃了。
王安有些驚訝地凝視這一切 ,沒有說話。
老和尚吃了飯便出山了。
這次老和尚在山外待了十幾天, 他收集了世人口頭上關於大盜的全部傳說。這個大盜不僅輕功十分了得, 而且善使一對雙勾劍, 據說天下未逢過敵手。但他劫財的手段
從不用力奪 ,全憑智取
。他在京城盜取大內的珍寶 ,便是以豪商巨賈的身分結交權貴, 後來盜了大內好幾件稀世珍寶。接著直奔南方, 往太守府充任衙役, 表現的忠誠聽話 ,勤快知禮 ,深得太守信任 ,便將他倚為心腹。末了,
他不僅盜了太守府庫的金銀, 而且連太守的官印也盜走了, 害得太守沒了烏紗帽 ,回鄉種田去了
。諸如此類瞞天過海的故事, 流言滔滔 ,罄竹難書。在百姓心目中這江洋大盜儼然劍客之流 , 但本處人氏皆不諳大盜相貌 , 唯依朝廷和官府的畫像為據 ,老和尚佇立畫像前看了又看 ,一立便是半個時辰。
有一天 ,老和尚看了半日, 忽然會然一笑, 道了聲: 「阿彌陀佛」,便回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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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jlincy
-- 發表時間:2007/4/8 上午 11:3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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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 王安果然在洗煤煮秤錘, 那煤洗得浸入水中 ,如同烏金。
水色清澈依舊, 當然 ,老和尚此刻也明白王安斷不會如此心誠 ,大概他前腳走,王安後腳就不燒火 ,也不洗煤炭了
。此寺座落山頂,
踞高臨下 ,可以望清從對面山頂到寺門口所有路徑。
王安只需在白天 ,每過一個時辰出來看看, 或在對面山頂 ,或在山谷裡 ,發現到他的身影, 一切再行動起來 ,也游刃有餘
。
老和尚一切不說破 ,他讚揚了王安 ,又取了些年糕
、麻糖之類的小吃, 然後對王安說:「我看你也是誠實人 ,你若無家可歸,就隨我剃度出家吧!」王安仍是一聲「哎」, 老和尚就叫他備了熱水, 親自為他洗頭 ,為他落髮, 引至佛前, 行了三皈依的儀式。然後逐句解說三皈依的要旨 ,老和尚再三再四說:
「要是真為了生脫死, 持戒也能悟道、
聽經也能悟道、參禪也能悟道、營福也能悟道。
只在心中如何擔待 ,若錯了路道 ,心懷私欲, 那麼無論持戒、
聽經
、參禪, 還是要墮入三惡趣……」見王安毫無反應 ,老和尚住了話頭兒, 問:
「我講你能明白嗎?」
「……….哎。」
老和尚就繼續講下去 ,講久了, 老和尚見王安瞪大眼睛凝注他 ,心中歡喜, 便說:
「今晚是你皈依第一天 ,睡晚一點 ,我就給你講講《金剛心總持論》吧!」
屋裡黑暗, 窗口鑲了幾顆星星 ,月亮還沒有升起來, 山風呼嘯, 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而老和尚的聲音, 黑暗中回盪。
老和尚一直講到天亮。
從此老和尚天天為王安講經, 老和尚想
,我佛普度有情, 老納修持一生 ,未曾渡得一人, 今日且試渡一個王安, 也不枉出家一回
。老和尚立下這個願心 ,便提起全部精神, 苦口婆心, 循循地教導徒弟 ,老和尚想:你就真是江洋大盜 , 老衲也要把你引渡到彼岸來
。他問徒弟:
「你說說, 有沒有信心?」
王安默了一回兒, 方低低地「嗯」了一聲。
老和尚就說:「你現在可以去忙你的事了。」
老和尚吩咐他去忙的事, 仍然是煮秤
錘、洗煤炭。老和尚堅定不移地令王安繼續做這兩件何,只是為了要磨王安的性, 縱然是江洋大盜 ,不過也只為了貪欲二字而已,磨去你的貪欲、磨去你的瞋癡
、磨出你的忍辱
、磨出你的佛性 ,你還能去為盜嗎?老和尚吩咐,不要忘了追究自己究竟是誰 ,出生之前、逝世之後 ,自己在那裡 ? 洗煤的時候 ,心問口, 口問心, 現在洗煤的是誰?燒火的時候, 要問煮秤錘的是誰? 連吃飯、擔水, 都不要忘了追問吃飯的是誰?擔水的是誰?睡覺的是誰?反正行住坐臥, 不離這個。
王安毫無怨言, 默默地做下去。大雪紛飛的時節 ,老和尚在外感了風寒, 臉燒得火炭似的 ,王安將一盆木炭火端到老和尚的床前。
老和尚望著王安, 那件修廟的心事 ,便在心田沸騰了, 自己為了修廟, 忙了半生,到了這個年歲 ,一息不至, 也就成了隔世。
人命在呼吸之間 ,今日一息尚存, 還能守著這些化來的資財;若一口氣喘不過來, 這些資財留給何人?也許永久埋於荒山, 也許有朝一日為人發現, 被人投入世俗揮霍了。與其如此 ,不如留給王安。觀他如此之久 ,這王安事事做得毫無破綻 ,實在難得,。一個人能隱忍到這步田地, 必為大忠大奸之人。不是大忠、必為大奸
。看來老衲磨他的性, 他也在磨老衲的性啊! 聖人說能大忍者, 必有大志, 能為人所不能為之事。
他若真是江洋大盜, 天下有何人能制止了他呢?
老和尚決心將修廟大事託付王安了。
老和尚想通了,將資財交給王安。心想:他若有心修佛,自己修廟的願必會在王安身上得以實現,而他若無心向佛,他取用了,也算師徒一場的緣分。
老和尚便將埋藏資財的地方,指點給王安了。
天晴雪化,老和尚的熱退了。一日,老和尚掙扎起來,說要出山,好找個郎中看看病,好好調治調治,他囑王安每日不可忘了四件事:念佛、打坐、洗煤、煮秤錘。
老和尚便蹣跚地出了廟門,下山去了。
卻說王安將師父送出了廟門,直到山邊,望著老和尚走出百十步,方回到廟裡。他收了衣物,便打坐起來。到了下午自己做飯吃了,又到山崖邊望過了,方找出鐵鍬,往廟後的秋樹下,挖出老和尚乞化來的修廟資財,剛好裝滿兩只水桶。他笑了笑,刮下鍋底的黑灰,和膠化開,在牆上寫下四句話:
煤炭洗不白,秤錘煮不爛,和尚一生財,王安一擔擔。
天色薄暮,王安挑擔下山了。
王安疾疾走過山谷,忽聽有人叫了一聲:
「王安!你過來。」
王安嚇了一跳。四顧眺望時,只見師父從一株黃松下走出來。
王安一時滿臉燒熱,靜靜地站定。
「你要走了,師父再送你一樣東西。」
老和尚打開手中的布包說:
「這是我大半生為修廟出去行腳化緣,記下的功德簿,所有布施錢財的檀越姓名、住處,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將來你若有心修廟,不要忘了立一個功德碑,把他們的名字刻上;你若無心修廟,你也放好它,記住這些善知識,不可傷害了他們。好了,就這些事,你可以去了。師父再送你兩句話:諸惡莫做,眾善奉行。」
王安恭恭敬敬地接了,心中一熱,腿都有些軟了。
「去吧,去吧。」
老和尚微微地慈善地笑了,摸了摸王安的衣袖。
「穿的暖不暖?唉,叫你穿這舊僧袍,要不是我這一冬身體不好,也出山給你做身新的。現在你要走,出山第一件事,就是買一身新棉衣棉褲,別叫凍著。」
王安勾下頭:
「哎。」
「好了,師父再沒說的了,快走吧!天不早了。」
王安卻走不動了,經老和尚再三催促,方跚跚地走去,剛剛走出十步,放下擔子,返回來在老和尚面前跪下,磕了三個頭說:
「師父,您保重。」
「快起來!好好趕路去!」
王安步履沉重,覺得全身氣力都散光了。他之進山,確實為躲避官府緝捕。他原是躲在城裡的寺廟,聽幾位老和尚說起師父的事:化緣半生,積蓄了錢財,本當修廟,人老力單,想物色一個得力弟子,幫他完成宿願。他想山中更是好藏身之所,說不定還能取一注財富,便細細打聽師父的一生及其為人習性,便進山來了。經過大半年的相處,他對老和尚倒有了感情,以他的出身和閱歷,他是從不相信世上有真心慈悲為懷的人,就是老和尚如此好心待他,他也將信將疑。以為老和尚守著一注財富,可能日夜擔心。他來了,老和尚怕他不是老實人,所以才拿哄嬰兒的手段,叫他洗煤煮秤錘,他內心便崛起了一種對抗心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看你老和尚再有什麼高招。」但現在老和尚為他送功德簿,一下打翻了他過去的全部思路。看來老和尚根本不是為防他竊財,倒是真心要教導他成為一名佛門弟子。
王安一路走,一路心緒不寧,平生第一次在取得財富後非但沒有一絲快樂,反而情緒如此敗壞。
天快亮的時候,他將要走出山叢了,他將桶裡的錢財埋入一棵松樹根下,挑著空桶,向城裡走去。
今天城裡亂哄哄的,人們交口傳送著一件新聞,今日午時三刻將處斬江洋大盜。
王安吃了一驚,這是誰頂替他做了冤死鬼呢?
王安買了幾個燒餅,尋了一個茶館,一邊喝茶,一邊吃餅,一邊傾聽茶館裡人們的談話,他漸漸弄明白,被殺的是一個外地人氏,是來此地做生意,人們說他們常見他在街上來來往往,沒想他就是江洋大盜。「他裝的可真像」人們說。
王安坐到快近午時,隨著其他茶客去了刑場。
臨刑的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人,早嚇得癱了。圍觀的人紛紛說,想不到英雄也這麼怕死。
觀眾的話,頓時激出王安一個念頭。
午時三刻,劊子手舉起大刀的一剎那,臨刑的年輕人忽然清醒過來,掙扎的將頭一擰,拚命嚎叫了一聲:
「我冤枉啊──」
不等嚎叫完,劊子手手中的大刀便落下了,刀光閃處,一顆頭便被一股紅色的血水沖出數尺,落在地面打轉。王安靈肉為之一震,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被狠狠撞擊,看著那顆頭,眉目口鼻皆在遽動,那嘴碰上半截磚頭,一口咬死,那磚便被咬碎。猛嚼幾下,咯咯炸響,磚沫與鮮血便從嘴裡噴出來,王安的潛意識,爆閃出一個念頭:這本來是我的頭……
半個月後,京城裡,到處發現一則驚天動地的告示。告示蓋有太守大印,上面只有兩句話: 為保頭頂烏紗帽,有意錯殺假強盜。
接著有人報舉,他們親眼看見了朝廷要緝拿的大盜。有的還與他說過話。於是龍顏大怒,嚴懲了那一班負責緝捕大盜的官員,有殺頭的、有充軍的。
又一輪緝捕行動,在舉國上下舖開。
王安做了這一切,便趕到被冤殺的人家中。那人的祖父母尚在,另有兩個男孩兒,長子還不足七歲。孫子死了,兩位祖輩老人悲痛欲絕,臥床不起。冤死者的父親病逝不久,母親和媳婦鎮日相對垂淚。天色黑盡時,王安敲開這家的門,自稱是冤死者的生前好友。他留下一大筆金銀,對死者的媳婦說:
「你苦一苦,把兩個孩子養大成人,還有老人家,也要你替他盡孝。有何難處我會幫你的,今後,我會常來看看。」
然後王安便買了一副新木桶,趕至埋師父錢財的松樹下,挖出錢財,裝滿兩只木桶,向著大山說:「師父,我回來了。」
自那天看刑場殺人之後,王安的耳邊和心間,整天迴盪著師父的聲音,師父向他開示過的種種道理,彷彿鍍了佛光,輝耀著他全部靈魂世界,一派光明燦爛。那天如果被殺的就是他,今日他盜得的所有財寶,還有什麼意義?他取了師父一生辛辛苦苦乞化來的血汗資財,也將不知造化了哪個樵夫。想及師父的種種好處,望著桶上師父親自送他的功德簿,他的兩眼溢出淚花了。
「師父,我回來了!」王安對著大山輕輕地說:「我叫你老人家傷心了,我挑走……」
「啊,桶!」
王安驚得幾乎跳起來。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呢?師父沒了桶,如何挑水喝?如此荒山野嶺,何處再去找一只半只桶?沒有水,師父如何生活?……
王安渾身如同著了火,健步如飛。是我害了師父……是我害了師父……,王安走得汗流如雨,趕到廟門,便大叫一聲:
「師父!師父!」
王安撞開門,直奔師父住處。只見師父結跏趺坐著,寂然無聲,師父的頭上、臉上及身上,鋪起厚厚的塵土。王安噗通跪下,淚水噴薄,哭叫一聲:
「師父,是我害了你。我來晚了!」
王安哭了許久,對著師父說:
「師父,我不叫王安,我也並非壞人。我平生只取不義之財,未曾害過平民百姓。今日我反把您老人家害了。你是這世上萬裡挑一的好人。對我來說,您老人家是我遇見最慈悲的人。師父,我過去皈依是人皈依而心未皈依,今日我是人皈依,心也皈依。我發誓,我要把您老人家的心願變成現實。我要把廟重建,建成世上最好的寺廟;我要為您老人家蓋一個大殿,把您老人家的肉身供奉起來。今後,我若再生半絲異心,叫天誅地滅!天誅地滅!」
他取了掃帚,打掃裡裡外外。天黑了,點起油燈,想起走時寫在牆上的幾句話,滿心愧疚。他輕輕掃去牆上灰塵,卻見他寫的四句話下,師父又添了八句話:
煤炭能洗白,秤錘可煮爛,苦海任遨遊,回頭方是岸。
煤炭能洗白,秤錘可煮爛,隨緣觀自在,佛光照大千。
時間過了十三年,這裡出現了一個莊嚴的佛寺,寺裡一座大殿之中供奉著一尊肉身菩薩。另一個大殿中,卻供著一面土牆,那牆上寫著十六行字,最後的四行字是廟裡住持不久前才寫下的: 煤炭能洗白,秤錘可煮爛,明月照徹時,王安非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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