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語作品◎尋找一首詩】

　 23. 人生的「軟戰鬥」


先聲明：這不是腦筋急轉彎。

日本作家福永光司有一道奇妙的問題：「要怎樣才能把一棵彎彎曲曲的樹，看成直的呢？」

答案很簡單：「彎彎曲曲地去看，就能看成直的。」

一位醫生朋友告訴我：「身為一個醫生，最大的困難就在於知道自己無法治癒一個病人。最令人驚訝的是，有時病人的意志力如此旺盛堅強，反而令我們這些醫生感到些許撫慰。」

如果說「無法治癒的病」是一棵彎彎曲曲的樹，那「病人旺盛堅強的意志力」就是「彎彎曲曲地去看」。

我想，我忽然可以理解我的醫生朋友想要傳達的訊息：「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治癒傷痛：唯有接受它，才能真正瞭解它的意義。」醫院真是世上最最不可思議的教育場。

只有當我們把人生看成悲劇時，我們才能開始面對生命中的一切。不管在醫院或在任何地方，我們也不要輕易地認為可以安慰別人，如果不會包紮別人的傷口，至少不要去碰別人的傷口。

原來，人生很多時候，是角度問題。解決問題取決於用的方法，用的方法來自原始的觀看角度。

不受誘惑，則是另一個角度問題——內心觀照世間的角度。

在離廣州二十里的石門，有水名貪泉，相傳喝了貪泉，立即貪得無厭，東晉詩人吳隱之來此，故意大口喝下。並寫下〈酌貪泉詩〉言志：

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
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

大家都說喝一口泉水，會讓人起了奪千金的念頭。但即便是伯夷、叔齊這樣棄君王之尊如糞土、視富貴之誘如清風的高節之士，就算喝一千杯，也不會動貪念吧？我偏偏喝給你看！我就不信我喝了會貪！

這種自我保持角度，不偏不倚的生命力究竟從何而來？

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就不怕犯錯，不會因為喝了貪泉就去貪；因此，即便犯錯也能從錯誤中成長。錯誤本身只是一種單純的單一事件、一次經驗、一個印象、一回教訓、一段記憶，所以錯誤本身不能、也不會帶給自己任何成長。除非真正看透犯錯的起因、過程、結果，並且徹底明白錯誤帶來的影響，否則人們還是一錯再錯，錯得一塌糊塗。

相信自己就不怕別人錯怪自己，不怕別人認為自己一喝了貪泉就去貪。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說真話的人容易遭到攻擊，堅持勇氣，在現今道德似乎越來越淪喪的社會裡，顯得非常不易，卻也最勇敢。因為它是一種無上的追尋，以及樹敵無數的宣誓：雖千萬人吾往矣。

你不能把彎的樹弄成直的，那就把彎的樹看成直的。你不能調樹，那就調整自己。這不是自欺，正好相反，這是戰鬥，一種人生的「軟戰鬥」。生命並無友好本質在內，只有戰鬥才生存，只要隨時有戰鬥心，就算輸了，也是贏家。生命是痛苦的，千萬不要試著逃避痛苦，那只會使自己更痛苦。

不逃避，難道要全盤接受嗎？

那倒不必，痛苦來時，要閃開。閃不是躲到山中，閃是趕快找別的事來做，轉移注意力。人生比你想的還短。縮短悲劇吧！每天都像驚喜派對。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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