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語作品◎尋找一首詩】

36. 烽火兒女情


一七八八年六月十八日，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一七四九〜一八三二）回到威瑪。他辭去一切職務，只擔任劇院監督，並兼管礦業。同年七月，與二十三歲的製花女子克里斯蒂安娜同居。歌德多情多才，愛情故事很多，但他直到五十七歲才結婚。這時卻遇上普法之戰，一八○六年十月十四日深夜，兩名法軍硬闖入歌德宅中，情況危急。幸而他多年戀人克里斯蒂安娜在旁，鎮靜不亂，急急呼救，驅離那兩名士兵，才暫時解危。經此變故，歌德就於十九日與克里斯蒂安娜成婚，可是婚戒上刻的日期卻是十四日，以紀念那夜的驚變。

    忽然想到另一則成語典故：破鏡重圓。

南朝時期，亡國之君陳後主的妹妹樂昌公主，嫁給徐德言。陳末，隋文帝在長安建立政權後，為完全統一天下，令楊廣揮軍南下。陳後主聞訊後卻仍自視長江為萬無一失的天險，高枕無憂，夜夜笙歌。徐德言知陳國必破，對妻子樂昌公主說：「妳才華過人，容貌絕倫，如此內外皆美佳麗，國亡後必會被擄入權豪之家，我們可能緣盡於此；但是，如果情緣未斷，天可憐見，妳我有幸還能相見，請以此信物為證。」於是，徐德言打破一面鏡子，與妻子各執一半，作為日後相見信物。徐德言還說，「以後可於正月十五日在市坊賣半面鏡子，那麼，妳我或許仍有再見之日。」

陳亡，兩人很快失散了。樂昌公主被隋大臣楊素所得，大受寵愛。後來，徐德言輾轉流落到長安。正月十五這一天，他來到市坊，忽見一老人拿著半面鏡子，高價叫賣，徐德言驚呆了，立刻拿出自己的一半鏡子，相合。於是他作詩一首：

鏡與人俱去，鏡歸人未歸；
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

原來這老人是侍奉樂昌公主的僕人，他把半面鏡子拿回去給主人看。樂昌公主看後，喜出望外，悲不可抑，悲喜交集，將原委告知楊素，楊素是君子，君子有成人之美，準備讓樂昌公主徐德言和破鏡重圓。於是楊素設下酒宴，酒過三巡，菜過五色，楊素請樂昌公主作詩，公主就寫下了這首詩：

今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
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

對樂昌公主來說，這真是最痛苦的兩難：「新官」是她的現任丈夫楊素，「舊官」是原來丈夫徐德言，如果她因為與徐德言團圓而開懷大笑，未免太不給楊素面子，更何況是楊素君子成人之美，才使他們夫妻團圓；如果她哭哭啼啼，是否表示她捨不得離開楊素帶給她的榮華富貴？這樣又置徐德言於何地？

這種團圓，代價太大，等待太久，過程太磨人。這種亂世愛情為何動人？百聽不厭？

看看身邊的情侶，兩人相愛，如果在平時，海誓山盟，天長地久都很容易；但是，一旦經濟壓力排山倒海而來，或是因為就學、就業而分隔天南地北，多少情侶就這樣永遠分開了。

在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還能相信過去相信的，還能堅定信念嗎？多少永不分離，多少兩心相許，在烽火連天裡化作灰燼，在人世滄桑裡成為烏有。成熟點，愛情沒有時間等你成長，它不是母親，沒有耐心也沒有仁慈。走過現實人生最殘忍考驗，才有資格擁有真愛，永恆的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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