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是人間的海角一天堂,卻因為人類的貪婪與殺閥,在草原與湖水上升起狼煙,獨立短短不到50 年的國度,卻背負著長達20年的內戰,是遭到了詛咒、還是上帝遺忘了眷顧?
烏干達,踏著血,走進 21世紀;負著傷,邁向每一個今天;要懷著寬恕,才有勇氣迎向下一秒鐘!
我拿著一張照片,比對眼前看到的村落,展望會的工作人員向我訴說,這條街上曾有的悲慟。這裡叫做王隆坡,一條街道,兩旁佇立著民宅,安安靜靜,不惹塵埃的度過了幾十年,直到有一天,自稱「聖靈解放軍」的他們來到這裡,那看似首領的人站在街口,身後簇擁著大批磨刀豁豁的青壯年,有的橫眉怒目、有的雙眼冷峻,那似笑不笑的臉龐極其複雜,像帶著輕蔑與漠視,又像是要用嘴角的笑,來掩飾內心的恐懼。
首領說話了,要每家每戶「推」出一個人。對,推出門外,讓每家每戶的門口,都站著一個人,當這個被推派出來的人,還不知所措、渾身顫抖的時候,士兵們,用手上銳利光亮的彎刀,從每個人的身上蠻狠劃過,瞬時間,血濺天際,噴飛四起的血珠散落成一滴滴,像幾乎要停格的慢動作,在空中劃出一條啞然無聲的弧線,這一生不管來不來得及完成,就此凝結。
撕裂肝肺的痛,化作一個個倒地不起的身影,從窗內窺看的女人們摀住了口鼻,淚水洶湧奪眶,卻不敢驚聲尖叫,怕驚擾了更多噬血的靈魂,那血泊中躺臥的,是她的丈夫、父親、弟兄;是她的依戀、靠山、手足,她渾身虛軟的站不住腳,卻來不及哀悼些什麼 ……
首領又說話了,一戶再推派一個人出來,這次要女人。這次彎刀,交到了女人手上,要她,砍下那已魂斷天涯的身軀,砍下頭、手、腳。然後要家戶拿出大鍋子,升上大火與熱水,下鍋,烹煮自己的親人 ……
我驚呆的站在街頭,想關起耳朵,奔離這令人難以置信的、災愕的故事,然後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噩夢,一雙腳卻像釘了樁,佇在紅土上一動也不能動,我拔不開腿,因為我已經來到這裡,眼前見到的,是浴血餘生的倖存者,人們的瞳孔裡,還有散不去的恐懼,窗櫺、屋角,似乎都還聞得到苦腥的味道,我放輕自己的腳步踩過這條街,生怕踩痛了傷口。
抽不開身的另一個原因,因為我是記者,一個堅持自己還有愛,還有熱情,心中還懷有悲憫與公義的新聞人。他們邀我坐到大樹下,更詳細的,向我娓娓道來那短短一個小時,卻造成天倫離散、手足相殘的故事,出來說話的,都自認為是罪人。
沒有人願意回想那慘絕人寰的過往,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罪行話說從頭,他們鼓起勇氣這麼做,是為了讓世界,知道他們的處境,並非希望輿論的撻伐譴責曾經加害他們的人,而是企盼這樣哀鴻遍野的逆倫悲劇,不再發生在任何一個地方,更希望世界給予他們勇氣,寬恕人心的病狂與淪喪。
台灣好小,但寬恕好難?
我是一個記者,也是一位主播。在這地狹人擠,媒體爆炸的彈丸寶島,身處新聞戰場上,雖沒有血腥殺戮,但爭奪、虞詐、攻心、權術,仍不在話下。回到台灣新聞圈15 年,早已練就不動如山的本事,那些謠言緋聞,說充耳不聞是騙人的,但至少我已懂得,用沉默來保護周圍的人,用時間換取更多的信任。
當然我也迷失過,在錙珠計較的收視率排名上,千分之幾的小數點,在我眼裡卻如天這麼大,沾喜於勝出、懊惱於敗落;當然我也陷落過,在搶首播、搶獨家的混亂中風光一時,而後在夜深人靜裡低迴躊躇;當然我也想放棄過,乾脆回到平凡生活,沒有光環卻也毋須再忐忑;最後我知道自己還要回到這戰場,為著那從最初到此刻不曾改變的使命感,哪怕是一則新聞,幫助了一個人,我都該堅守在這裡!
921地震後,我自願前往災區採訪,親眼看見那些「弱勢中最弱勢的人」。在東星大樓倒塌的房子前,災民指著我的鼻子罵「就是你們這些記者,現在你們高興了吧?現在有新聞了吧!等新聞過了,你們還會來關心我們嗎?你們有沒有去監督一下政府該替災民做的事?你們只要收視率吧?把這麼慘的畫面播出去,收視率一定很好吧?」
在那個土石流奔虐過的村莊,一位阿媽帶著弱智孫子躲在大樹下,說是政府可以給災民補助,他們卻領不到,原來,申請補助要填上厚厚一疊的表格,阿媽不認識半個字,連身份證都被埋在土石堆裡,拖著老命護孫子,因為無知,而更加弱勢。
我記得那時心中的無力,或者說,該是無能。我能做什麼?搶新聞?還是無情的伸出麥克風,訪問那些已經欲哭無淚的災民?要他們話說從頭,再經歷一次牆倒樓塌的恐懼?還是我該問:「家裡有幾個人過世?現在心情怎麼樣」之類的蠢問題?
能不能我去災區做1個月的志工,每天幫大家填表格,就算多1戶災民申請到補助,會不會都比做記者有貢獻多了?
身處在台灣的新聞圈,無力的時刻越來越多,面前那部讀稿機寫著黨爭、醜聞、弊案、八卦,透過我的口說出的新聞,卻讓這塊土地更憂愁、更對立、更挫折、更難彼此寬恕,那麼作為新聞人的價值在哪裡?
這個問題,我思索了好些年,但沒有一刻,像在大樹下的此刻這麼清楚,面對這群環繞著我的黝黑的臉龐,面對餘悸猶存的眼神,面對他們沒有說出口,卻不難了解的期待,沒有一刻,比此刻更清楚,記者,可以做些什麼。
可以讓真相,公諸於世。可以讓真理,悉說分明。可以讓仇恨,彼此釋懷。可以讓傷痛,找到出口。可以讓對立,相互了解。
如果大樹下那樣的不共戴天之仇,都可以放下,我們還有什麼不能寬恕?
我一直是新聞人的性格,話要說分明、道理要講清楚、衝突要立刻解決、立場要堅定到底。以往,任何人對我的誤解,我都要據理說明,而且刻不容緩,最好下一秒鐘就查個水落石出。後來我在《聖經》上看到一段話:栽種有時、收成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才日漸明白,原來人生許多事情,都有上天巧妙安排的因緣和合,不須強急辯解,時候到了,就能分明,像中國人始終相信的那句話:水到渠成。
母愛賜與我力量
若要說上天至此,對我最巧妙的安排,那是讓我成為了母親。2年半前我生下女兒,第一次知道,生命的豐富與完整,原來是這種感覺。為了女兒的教養問題,我也做出人生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從職場上暫時退下,回家陪伴她,成為一位全職媽媽。
孩子3歲以前,是培養親子關係的關鍵階段。要她明白父母的愛,對父母建立信賴的情誼,將來不管人生要面對多少風雨,她會知道,父母始終與她同行。
於是我從聚光燈下的主播,成了一手抓著女兒、一手提菜籃的全職媽媽。這是人生最滿足潤澤的
9個月。沒有收入、沒有化妝、沒有上新聞版面、沒有看收視率、沒有睡前的輾轉忐忑。
如果我的人生有 5個角色,人妻、人母、人子、人媳、記者,我希望每個角色都能得分,縱然不是一百分,卻至少要及格,而不是工作上得了 5百分,其餘零分。這9
個月,是我對女兒最初的承諾,最衷心的給予。
當然,許多人要問,9個月離開主播台,回得去嗎?會不會過去的努力都成了泡影?有沒有失落感?要不要戀棧?
我承認,我也是平凡的血肉之軀,大家替我擔心的問題,我都想過。只是女兒的成長只有這樣一次,一次絕無僅有的機會,錯過了,也許要承擔的是整個人生的失落。況且,主播的位置對我來說,本來就是額外的光環,就算沒了亮麗的舞台,我至少還是一名記者,還是可以為公平正義、溫暖人間發聲的記者,所以我選擇回到家庭。母親,是我的角色、我的使命、我的禮物。
但此時我成了一個無助的母親,在烏干達的兒童更生中心裡。這裡收容了許多孤兒,有愛滋遺孤、有戰火孤雛,有當過娃娃兵,重返家園的小戰士。一個 3歲不到的娃,把我當成了母親,舔著我從台灣帶來的鈣片糖果,那滿足的表情,令人心酸。他一直試圖引起我的注意,在屋裡跑來跑去,然後整個人撲到我身上,賴著不肯下來,他跟我玩,叫我媽媽,甚至纏著,不讓我離開。
我知道他渴望被擁抱,渴望真的親吻到母親胸膛的香,渴望在母親懷裡安穩睡去,渴望被母親牽著小手,走長長的人生路。但那樣的渴望,我怎麼也填滿不了。心碎了,我離開。究竟還有多少這樣的孩子,站在塵土中,揪著眉頭,早熟、茫然地看著未來的方向。
而如果明年,我再來訪,眼前的孩子有幾個,能活著與我再次相遇?!
我也成為一個欣慰的母親,在展望會所資助的校園裡。孩子們也許為了免費的午餐才到學校唸書,但校園裡到處可見防範愛滋病的標語,地板上、廁所裡、教室布告欄、樓梯間,隨處都用淺顯易懂的方式,告訴孩子們正確的性知識。沒有避諱,不能再躲藏這個世紀險惡的問題,大人們鼓起勇氣,正視愛滋,孩子則懵懵懂懂,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這樣光明磊落的直視愛滋問題,讓烏干達成為全球唯一愛滋感染率下降的國家,從38
%降到6 %,這不是一朝一夕,卻是朝朝夕夕都在努力。孩子,是每個母親的寄望,健康的孩子,更是烏干達唯一的希望!
夜行者!尋著光
好長一段時間,烏干達的母親都要送孩子「出門睡覺」!
原來解放軍總是趁夜攻擊,把少年孩童擄走,進而成為娃娃兵。於是媽媽們會幫家裡的孩子準備好枕頭、睡衣,然後讓他們到一個庇護中心睡覺,這裡有夜間警衛負責守護孩童,讓他們安穩一眠,免去生死威脅,破曉晨曦來臨時,孩子們再帶著全套裝備回家,就這樣一來一往,年復一年,為了保命,不辭千里。大家叫這群孩子「夜行者」,可悲的是當戰爭結束,和平協議生效了,「夜行者」仍然不敢在家裡睡覺,仍然寧願帶著行囊,到庇護中心求一夜好眠。像恐懼生了根,拔不出、斬不斷,不願也不敢相信和平的可能。
也許整個烏干達就像是個夜行者,經歷太多的殘暴殺戮與不幸,難以一覺醒來,就相信那張名為和平協議的薄紙,難以轉個身,就忘卻浴血成河的煉獄,更難閉上眼,就揮別過去的恐懼,餘悸猶存,寫在臉上、刻劃在心底。
唯一幸運的是,夜行者懂得沒有原諒,就沒有未來,懂得唯有寬恕,才有和解之道。猶如達賴喇嘛說,只要人們心中還有一絲悲憫,還有尊重他人的念頭,什麼樣的寬恕,都變得可能。烏干達的人們做到了,也許還不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但至少他們學習,用時間去淡化憤恨與傷疤。
光,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可以照亮、可以傳遞!
再怎麼黑暗的地方,只要有一盞光,那怕它再怎麼微弱,都可以帶來溫暖與明亮。再怎麼乾竭枯寂的心靈,只要有一盞光,他甚至可以把光傳遞給別人。
光光點燃,光光相續,能成星河。
《血鑽石》這部電影描述非洲獅子山共和國因鑽石而爭奪、殺閥、甚至國破家亡的命運。男主角曾感嘆地說:「上帝會原諒我們這樣自相殘殺嗎?」爾後,他自我嘲諷地說:「不會的,因為上帝早已遺忘了這個地方!」
其實,上帝沒有遺忘非洲,沒有遺忘這塊彩虹般絢爛、廣褒的土地。要不然不會有學校裡的愛滋病宣導、不會有難民營的糧食計畫、不會有兒童更生中心的消除娃娃兵計畫,不會有展望會帶著我,站在這塊曾是血染的紅土上!
每個人,是一盞光,只要堅持照亮,就能照亮!
妳也可以是照亮他們的那盞光!
烏干達曾是全球感染愛滋病毒比率最高的國家,且因長期政治不安定,導致居民無法發展改善生活耕作產業,飢餓是常見的現象,孩童無法上學或必需輟學也多因飢餓之故。自 2005 年6 月起,世界糧食計畫署及世界展望會開始合作,提供孩童餐點來鼓勵就學,輔以愛滋防治教育,而今,此地成為目前全球唯一愛滋感染率不升反降的國家,然而他們仍舊需要世人給予更多的關懷與協助。而妳,或許就是可以伸出援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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