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定沒想到，我是當時我們那屆的全市文科狀元吧？」坐在對面的周陽(化名)推了推厚厚的眼鏡，帶著一點自嘲又無奈的笑意用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現在，和周陽同期入學的朋友們都在準備畢業，考研的已經知道了成績，找工作的也都在進行實習或投簡歷，畢業論文也已經差不多完成了。而周陽卻正在忙於「惡補」之前落下的各科學分，由於成績落後太多，他已經不能如期畢業，只好留級一年，與學弟學妹們趕下一班車。

如他所說，這個看起來有些靦腆的大男生在四年前的高考中曾經是他們全市的文科第一名，輕鬆地進入第一志願的重點大學後還拿到了第一學年的獎學金。然而從大二開始，他的成績出現了下滑，一年之後所有的科目均亮起了紅燈，學分落後太多，只能推遲一年畢業來彌補。

會出現這種讓所有的親人朋友都無法置信的情況，是因為他在一年級的暑假裡迷上了網絡遊戲。「一開始是和同學一起玩的，後來我自己換了遊戲。」在大學裡，玩網絡遊戲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除了校園周邊的網吧之外，很多學校也在宿舍里拉上了網線，周陽所在的大學也不例外，寢室裡四個同學人手一台電腦，下課之後最常見的娛樂就是遊戲。

「一開始我是和同學一起玩的，就不說遊戲名字了。反正那遊戲挺有名的，按在線時間收費，大一的時候功課不重，我們每天都能玩上三四個小時，週末和沒課的時候有時候全天都泡在遊戲裡。」周陽說。

「我家裡條件不富裕，電腦還是親戚淘汰下來給我的，除了必須的生活費之外幾乎沒什麼零花錢，有時候同學約著出去聚餐我都找藉口不去。玩遊戲一個月得好幾十，我有點心疼，但是不上線的話，等級裝備什麼的和同學有了差距，大家就沒法一起玩了。不願意讓別人等我，我就自己換了遊戲。」

周陽離開了那款付費網遊，選擇了當時很火爆的另一款免費遊戲。「免費網遊不需要點卡，下個客戶端就能直接玩，我覺得這樣比較省錢。也拉過其他同學來一起玩，但是他們在原來那遊戲裡玩得挺好的，就沒來。後來我在遊戲裡進了個公會，認識了不少新朋友，就和他們一起玩了。」

「我記得很清楚，第一次在遊戲裡沖錢，是買了一個20塊錢的坐騎。」周陽在那款免費網遊裡玩了兩個星期之後，發現同公會裡的朋友等級都比他升得快，裝備也要更好一些，但大家都是上班族或學生黨，在線時間並不比他多很多。

「我一問，原來他們在遊戲的商城裡買了一些道具，能夠加快升級速度什麼的。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免費遊戲是說時間免費，但是很多對遊戲平衡有影響的道具都是用人民幣出售的。」

當時周陽的想法和大多數普通玩家都一樣：雖然賣道具，但是我可以選擇不買，不花錢也能玩。「後來和我玩得比較好的一個朋友送了我幾樣道具，什麼大紅藥大藍藥的，升級的時候就不用坐地板回血，速度也能加快。他跟我說讓我快點把級別搞上去，大家可以一起下副本。」

周陽覺得自己拖了朋友的後腿，有些愧疚，在權衡了一陣後決定買一匹商城裡出售的坐騎馬。因為坐騎是永久的，一直都用得上，升級時能提升移動速度，效率也會提高不少。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在這個遊戲裡沖錢，20塊錢的馬。」「需要用錢的地方有很多，不花錢根本玩不下去。」大二開學的國慶節之後，周陽拿到了大學中第一筆獎學金：2000元人民幣。

「那時我在遊戲裡的等級只能算是中等吧，一開始遊戲是讓你做任務升級，級別達到一定階段之後，任務給的經驗值遠遠不夠升到下一次領新任務的，只能去刷怪或者下副本。我和朋友們一起刷怪的話，紅藥和藍藥都不夠用，好幾次都因為我滅團，過意不去，我就只能也去買道具。好在也不算貴，十幾塊錢能用一星期，那時拿到獎學金，覺得花點錢也無所謂。」

比起之前付費遊戲的每月幾十元支出，周陽還是選擇了每週十幾元的道具遊戲。「免費遊戲就是這樣的，一開始讓你覺得不花錢，而且想玩就玩想走就走，不用心疼沒用完的時間。等到你級別升上去了，裝備弄起來了，也發展出自己的交際圈子了，就開始大規模地收錢了。」

周陽原本以為20元買的馬可以一直騎下去，但商城很快又推出了速度增加、外形更為華麗的新坐騎，當然售價也更貴。如果騎著「老馬」和朋友們一起玩，效果其實和步行沒什麼區別。為了跟上朋友們的步伐，他用相當低的遊戲幣售價賣掉了原來的坐騎，又買了一匹新馬。

「我用的一直都是副本Boss掉的裝備，有一天我朋友換了新武器，把舊的淘汰給我了，說是比我那個要強。我問他是哪來的，他說是自己做出來的。我才知道這遊戲的生活系統能做出比野外掉落更好的裝備，但是得拼RP，有時候連做十幾個都出不來想要的屬性。」

周陽在遊戲裡的職業是一個法師，因此能夠減少咒語詠唱時間的裝備武器首飾就是最佳選擇。他在商城裡購買了材料，獨自在鐵匠鋪前打造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把所有材料消耗殆盡才勉強做出了一件滿意的裝備。

「生活費根本不夠花，我找了兩份兼職，逃課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2000元獎學金很快就都被商城吞沒了，周陽只得選擇找兼職來補充資金。好在有文科狀元的頭銜，他很順利地找到了兩份家教兼職。

「說實在的那時候做家教都有點心不在焉，就想著趕緊拿到錢好回去玩遊戲，根本沒給學生好好講，挺對不起他們的。因為做兼職，能逃的課都逃了，開始還跟同學借筆記看，後來一想到玩遊戲就定不下心，筆記也不看了。大二上學期我掛了四科，下學期所有的科目都沒及格。」

在學業亮起紅燈的同時，周陽在遊戲裡的花銷也達到了頂峰。「做裝備，裝備做好了要強化精煉升星，還要打寶石，寶石也要合成，都是幾十個上百個小寶石才能合出大寶石，只能在商城裡買，遊戲裡沒得出。我們服的一個土豪，幾天時間就砸了好幾萬，就為了把裝備強滿。他們在遊戲裡刷世界對罵，一晚上光是喇叭錢都要花幾百。」

「跟同學也借了不少錢，有時候上午借的錢下午就全花掉了，還得跟這個借點去還那個的債，除了饅頭和鹹菜基本不買別的吃，後來同學都不怎麼愛理我了。」

周陽苦笑著說。「後不後悔？能不後悔嗎？其實玩遊戲不是什麼大事，玩什麼遊戲才是重點。」沉迷了近兩年「免費遊戲」，保守估計大約也花掉了近兩萬元人民幣後，周陽終於如夢初醒地決定告別這個虛擬世界。

在被問到今後的打算時，周陽回答：「先把欠下的學業補上，畢業之後找個合適的工作，把借的錢都還給同學。過去的事已經發生了，也只能繼續朝前走，今後絕不會再碰免費遊戲了。其實，有人說遊戲是電子海洛因，這個我不贊同。你看當初和我一起玩遊戲的同學，人家也正常畢業找工作，還有保送研究生的，現在也還在繼續玩。玩遊戲不是什麼大事，玩什麼遊戲才是重點。後不後悔？能不後悔嗎？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要麼不玩，要麼就會選擇付費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