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才子難相處
－－－林佳龍的故事
◎吳淡如 　(20031228)

這當然是至今不曾公平過的一件事：自古以來，男人愛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而女人愛才子，常常棄千金萬金而不顧，像飛蛾撲火。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讓我來說一個故事吧。
敬媛的前男友，是她念大學的同學，同時也是個公認的才子。

他寫得一手意興遄飛的好文章，也是校內的學生意見領袖，是學運的風雲人物雖然態度總是很高傲，人也不算好相處，但師長和同學提起他來，都還是翹起大拇指，說他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當敬媛和他的戀愛由傳說變成事實之後，不知有多少人稱他們為金童玉女、才子佳人。清秀的敬媛不是絕色美女，但她的人緣之好、聰明能幹也是人人稱道，自從變成了校園才子的女友，也就一手包辦了照顧男友生活起居的工作。由於兩人的家境並不算好，為了籌措男友留學的旅費，敬媛還利用晚上時間到處兼家教、甚至到夜市擺攤，希望男友達成他的夢想。

男友很會在公開場合感激敬媛，但感激是一回事，體貼又是另外一回事。在男友追求夢想的路途上，鞠躬盡瘁的敬媛越來越瘦。

男友也沒有辜負敬媛的「栽培」，唸完研究所後考上公費留學，這時敬媛早出了社會，把所有積蓄自動拿給男友換成了美金，希望他能夠在國外過好日子。由於家裡負擔很重，敬媛只能癡癡的在國內等他回來。

妳一定很想知道，這一對金童玉女有沒有長相廝守？答案是男友果然唸完了博士，也回國了，但他身邊老早有了老婆，是國內企業家之女。敬媛還接到了喜帖。

沒有人敢安慰敬媛，因為她一定很傷心。

過了好些年，敬媛也結了婚，婚後與我約好喝下午茶，自己提起往事，搖了搖頭說：「其實他娶別人也好，我實在太累了。」

太累了？

「雖然，愛情路走了那麼多年，沒有終成眷屬，好像很虧。但大家只看到他彬彬有禮、意氣風發的時候，完全沒辦法想像，當他退出別人的目光焦點時，只是一個連自己生活也沒辦法照顧的孩子，不時會發脾氣，沒靈感也會發脾氣，在別人面前不敢發的脾氣也都拿來在我面前發。我不像他的情人，反而像他的傭人。女人自古愛才子，他以前認識的女人，和交過的女朋友們，都跟我一樣欣賞他的才華，老早把他寵壞了，他把我對他做的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現在，我過著有人疼惜的生活，反而輕鬆很多。」

「……而且，我在和他交往時，還要應付許多同樣愛才不惜獻身的女人，那種辛苦，真是……很難對外人說。」

自古以來，有兩種男人一定受女人歡迎，那就是「財主」和「才子」。通常一般定義上的才子，指的多是有文藝上創意，而且口才伶俐的人。有趣的是，男人未必會對「財女」或「才女」特別推崇。

重視現實的女人愛財主，重視精神的女人，愛才子。這兩種人，前者在諂媚聲中長大，後者在掌聲中長大，在成長的過程中，都被寵壞了。

如果他是財主加才子，就會被寵得更壞，但這種兩全其美的傢伙少之又少。

就拿我認識的才子來說吧，我發現這些才子們，果然都風流倜儻，即使已有固定女友，都還不難找到閉月羞花的少女投懷送抱，並不因需要長得太英俊太瀟灑，只要能語驚四座，能舞文弄墨，都可以過著曼妙的生活。

才子會變，但當他真的想變的時候，他可能也變老了。

他們真正安定下來，願意將伴侶固定時，都早早過了四十歲，多半娶的是個比他們年輕很多且務實的女子，忽然搖身一變變成好爸爸。

也許是玩夠了，浪子回頭了，願意和一個女人組成家庭，過尋常生活，真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最佳寫照。

看在那些「前女友」眼中，這個男子的轉變真是不可思議。她們的感嘆當然還夾雜著一些不甘：現在得以守在他身邊的女子其實很普通，只是她比我年輕，或來對了時機。

我寫這篇文章，目的絕不是在批評才子──這世界需要才子揮灑他們的才華，才子也自有迷人之處，只是按照我的觀察，和才子在一起的女人，多半是苦水滿腹。

但「才」字的奧妙就在於，有些才子旁邊的女人雖然苦水滿腹，回憶當時戀情，不管才子當時多麼花心，多麼讓她傷心，她還是會不悔的說：「啊，他還是教了我許多東西。」

才子很像「鍋巴」那樣的東西，不能天天當飯吃，但是，它的味道確實比白飯來得好吃。

我想，如果真能從戀情中學得一些東西，沒成功也未必要有遺憾吧，因為和才子在一起的女人，總是真情付出。真心，就對得起自己，儘管，本來她並不想把青春孤注一擲，本來不想只成為過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