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眾都結跏趺坐?
◎覺 澈
跏趺坐乃佛及佛弟子盤腿而坐之獨有姿勢,是行住坐臥四種威儀之一。
「趺」是腳背;「跏」是「加」字之別寫,祇用於此詞,意即把物品置放於高位或將之架起,例如「加冕」「加冠」。結加趺坐或加趺而坐:即盤腿坐時,把左右兩趺架起,置於右左大腿之上。
佛教典籍對加趺坐推崇備至【註一】,固知其功德殊勝也,無奈身難堪任久坐之故,雖是人天所共慕,亦不免乎諍謗:而此中女眾是否適宜加趺而坐,則事更幽微矣!
據《阿含經》記載,佛在世時,女眾加趺坐者,大不乏人。其中,佛之姨母,從佛剃度,名大愛道,世間之有比丘尼,伊其始也;出家之後,領眾修行,為群尼之表率,登地證聖,垂範千古,最後更示現加趺入滅。同世眾多比丘尼,盡以禪寂為樂,畫夜皆能宴坐自嚴【註二】。佛法自天竺東傳來華,隋唐以前,中土以仍風尚坐禪之故,《比丘尼傳》所表六十五人當中,志心禪寂者亦有十數,都精勤勇銳,猶勝鬚眉:且能導引在家善信,勸發渴仰,王妃女眷,咸慕禪修,嘗啟建禪七,剋期取證【註三】。
唐宋以降,至於今時,女眾結加趺坐之事,典籍中已鮮有載錄矣!間或有之,亦如鳳毛麟角【註四】。
今古之所以迥異如斯,考其原由,「道心唯微」,人皆畏難怕痛,是其主因,而諸律典之相繼譯出,並廣行於唐宋以後,則不幸有其成為「道障」者也:
《摩訶僧祗律》卷四十記述,佛在世時,尼眾之中發生一事「詳見註五」;事後,佛語曰:「汝云何加趺而坐?從今以後不聽,坐法者當屈一腳,以一腳跟掩瘡門。」後世頗有尼僧輒據此以為寶訓,視趺坐為洪水猛獸。世尊若真「不聽」女眾結加趺坐,必如《八敬法》一般,明令行之。須知,古時物質條件與今不同,女眾道場之中,衣褲傢具等都昔非今比,女眾於月事期間缺乏遮護,天竺位處熱帶,席地而坐時,確易招惹蟲蟻等附腥之物;驅蛇之後,世尊指示:俟後尼眾於月事期內,倘無遮護,不宜加趺而坐,當屈一腳,以一腳跟擋掩陰戶,可免其事重演。祇因事涉不文,難以詳細描述於以男眾為主之僧團律典之中,致行文過於簡略,引起誤會:且律法中類似之「小小戒」,許多是世尊為杜蜚語、避世嫌而隨宜說出,與出世道業本不相干。
女眾中不少「有心人」以不願習坐之故,久已百計千方,制出種種理由(舉例如下),欲求「免役」,佛世既有此事,一旦聞之於耳,焉有不奉為大戒,矢誓終身不會違犯!甚至加以附會引申,謂「女眾趺坐有失莊嚴」「女人趺坐會傷身壞體」,自誤之餘,幾許女眾慧命更因此慘遭扼殺,寧不悲哉!
或曰:「一句合頭語,千古繫驢橛!」信焉。
舉例:「我是淨土宗」「修心而已」「褔業圓滿自然成辦不勞修習」「此法非再來人不堪任也」「會走火入魔」「身有宿障」「腳長、腳短」「肥、瘦」………。
【註一】
1、《大智度論》卷七載:「諸坐法中,結加趺坐,最安穩不疲極,此是坐禪人坐法。…於一切四種身儀中,最安穩。此是禪坐,取道法坐。魔王見之,其心憂怖。…在林樹下,結加趺坐,眾人見之,皆大歡喜,知此道人,必當取道。…見畫加趺坐,魔王亦愁怖,何況入道人,安坐不傾動?以是之故,…佛教弟子,應如是坐。』又《嘉祥法華義疏》卷二曰:「結加趺坐,是諸佛常坐之法,作此坐者,身端而心正也。」又《大日經》不思議疏卷下曰:「…別此坐者,非聖坐也:若欲求菩提,學佛坐為得。」(詳見《佛學大辭典》丁福保編纂天華實用佛典叢書)
2、《大毗婆沙論》卷三十九載:「問:諸威儀中,皆得修善,何故但說,結加趺坐?答:此是賢聖常威儀故,謂過去未來…諸佛及佛弟子,皆住此威儀而入定故。復次,如是威儀,順善品故(即:自然而生諸般殊勝善品),謂若行住,身速疲勞,若倚臥時,便增惛睡,唯加趺坐,無斯過失。…復次,如是威儀,違惡法故,謂餘威儀,順婬欲等諸不善法,唯加趺坐,能違彼故。」又:「如是威儀,…能引導人天龍鬼阿素洛等,令入佛法;…能發起人天龍鬼阿素洛等,敬信之心。…復次,此是不共外道法故,謂餘威儀,外道亦有,唯加趺坐,外道無故…。」(詳見《法相辭典》朱芾煌編纂 臺灣商務印書館)
3、《諸法無諍三昧法門》乃智者大師之師尊,天台宗三祖慧思尊者所撰,共兩卷,闡述坐禪功德,指出「三乘一切智慧皆從禪生。……如來一切智慧,及大光明、大神通力,皆在禪定中得」;佛在說法之前,必「先入禪定」,遍觀眾生根性差異,然後隨機化度。而為佛子者,若能「制心禪智,無事不辦」,「欲求佛道,持淨戒、專修禪觀,得神通,能降天魔、破外道;能度眾生、斷煩惱」;「若不坐禪,平地顛墜」。又引《勝定經》言:「若復有人,不修禪定,身不證法,散心讀誦十二部經,…復大精進,恆河沙劫講說是經,不如一念,思惟入定。何以故?但使發心欲坐禪者,雖未得禪定,已勝十方一切論師,何況得禪定!」(大正藏第46冊)
4、《普勸坐禪儀》乃日本曹洞宗開祖道元禪師所撰,全書一卷,祇七百多字,普勸行者坐禪,主張把坐禪作為修行之根本,指出:坐禪乃是目的,不是手段,無論已否開悟,抑或悟後起修,坐禪均極重要。考道元於南宋嘉定年間來華,得法於天童如淨禪師。回國時,師囑以「莫住城邑聚落,莫近國王大臣,祇居深山幽谷,接得一個半個,勿令吾宗致斷」。回國後即造此書,佈弘大法,常示學人:『參禪者身心脫落也,不用燒香、禮拜、念佛、修懺、看經,祇管打坐而已。』以坐禪為入佛之正門,並強調「禪戒一如」:『坐禪時,有何戒不持耶?何功德不來耶?』(大正藏第82冊)
【註二】
1、《增一阿含經》卷五十《大愛道般涅槃品》:
*…爾時,大愛道作若干變化,還在本座,結跏趺坐,正身正意,繫念在前,而入初禪,從初禪起而入二禪,從第二禪起而入第三禪,從三禪起入第四禪,從第四禪起入空處,從空處起入識處,從識處起入不用處,從不用處起入有想無想處,從有想無想處起入想知滅;從想知滅起還入有想無想處,…還入第四禪,…還入初禪;從初禪起入二禪,…入三禪,…入四禪,已入四禪,便取滅度。爾時,天地大動,東踴西沒,西踴東沒,四邊都踴中央沒;又四面涼風起,諸天在空作倡伎樂,欲界諸天涕零悲泣,猶如春月天降甘雨,神妙之天雜碎優缽華香,又雜碎栴檀而散其上。爾時,差摩比丘尼、優缽色比丘尼、基梨施瞿曇彌比丘尼、舍瞿離比丘尼、奢摩比丘尼、銖陀蘭遮比丘尼、婆羅遮羅比丘尼、迦旎延比丘尼、闍耶比丘尼,如此上首五百比丘尼等,各各於露地敷坐,飛在虛空,於虛空之中坐臥經行,作十八變,乃至入想知滅,各取滅度。……
2、《增一阿含經》卷五十:
*聞如是: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五百人俱。爾時,舍衛城內有比丘尼名曰婆陀,將五百比丘尼於彼遊化。時,婆陀比丘尼在閒靜之處,而自思惟,結跏趺坐,繫念在前,自憶無數宿命之事,……
3、《雜阿含經》卷四十五(佛光版第1182至1191經),分別述說諸比丘尼禪坐晏安,不受魔王波旬所嬈亂: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時,有阿毘比丘尼,住舍衛國王園精舍比丘尼眾中。時,阿毘比丘尼晨朝著衣持缽,入舍衛城乞食。食已,還精舍,舉衣缽,洗足,持尼師壇,著右肩上,入安陀林坐禪」…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時,有吉離舍瞿曇彌比丘尼,住舍衛國王園精舍比丘尼眾中,晨朝著衣持缽,至舍衛城乞食。食已,還精舍,舉衣缽,洗足畢,持尼師壇,著肩上,入安陀林,於一樹下結跏趺坐,入畫正受(意即:宴坐晏安)。……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時,有優缽羅色比丘尼…晨朝著衣持缽…乞食。食已…入安陀林,坐一樹下,入晝正受。……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圍。時,有毘羅比丘尼…晨朝著衣持缽…乞食。食已…入安陀林,坐一樹下,入晝正受。……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時,有毘閨那比丘尼…坐一樹下,入晝正受。……
【註三】
《比丘尼傳》南北朝時梁釋寶唱所撰(大正藏第50冊),凡四卷,收集自東晉升平之初,至梁天監十一年(西元511年)一百五十年間,尼僧六十五人之傅記。部份節錄如下:
*僧果尼師「…年三十四矣,時宴坐經日,維那故觸,謂言已死,驚告寺官;寺官共視,見果身冷肉強,唯氣息微轉,始欲舁徙。便自開眼,語笑尋常,於是愚者駭服。…」
*靜稱尼師「…戒業精苦…遊心禪默,永絕塵勞…常有一虎,隨稱去來,稱若坐禪,蹲踞左右…年九十三,無疾而卒也。」
*法相尼師「…(有尼名曰慧宿)建禪齋七日,至第三夜,與眾共坐,眾起不起,眾共觀之,堅如木石,牽持不動,或謂已死;後三日起,起後如常。…」
*慧濬尼師「…深禪祕觀,無不必入…禪味之樂,老而不衰。…」
(以上錄自卷二)
*僧猛尼師「…澄情宴坐,泊然不測。…」
*僧蓋尼師「…博聽經律,深究旨歸,專修禪定,惟日不足。…乃別立禪房…宴默其中。…終日清虛,通夜不寐。…時寺又有法延者,本姓許…,精進有行業,亦以禪定顯聞也。」
*法全尼師…端莊好靜,雅勤定慧。…後師審隱,遍遊禪觀,晝則披文遠思,夕則歷觀妙境。…」
*曇簡尼師「…禪思靜默,通達三昧。…」
*淨珪尼師「…三業禪祕,無不善達,神量淵遠,物莫能窺,遺身忘味,常自枯槁。…」
*慧緒尼師「…十八出家,住荊州三層寺。戒業具足,道俗所美。時江陵有隱尼,西上德望,見緒而異之,遂忘年契意,相攜行道。嘗同居一夏,共習般舟,心形勤苦,晝夜不息。…時有玄暢禪師,從蜀下荊,緒就受禪法,究極精妙。…鰭既善解禪行,兼菜蔬勵節。豫章王妃及內眷屬,敬信甚深,從受禪法一,欲建禪齋,遣信先諮請,尼云甚善。…齋竟,自索紙筆作詩曰:世人或不知,呼我作老周,忽請作七日,禪齋不得休……作詩竟,言笑接人。…」
*曇勇尼師「…常以禪律為務,不以衣食經懷。…」
(以上錄自卷三)
*淨秀尼師「…嘗三人同於佛殿內坐。…他日又與數人於禪房中坐。…同住十餘人皆以禪定為業。…」
*僧念尼師「…貞節苦心,禪思精密。…齊永明中,移住禪林寺,禪範大隆,諸學者眾。…年九十…卒。,
*淨賢尼師「…有幹局才能,而好修禪定。…復有慧高、寶顒,皆知名。慧高坐禪誦經,勤營眾務;寶顒講法華經,明於觀行。…」
*淨行尼師「…晚節好禪觀,菜食精苦。…」
*僧述尼師「…率其同志二十人,以禪寂為樂,名曰閒居。…宋齊之季,世道紛喧,且禪且寂,風塵不擾。…」
*道貴尼師「…十七出家,博覽經律,究委文理,不羨名聞,唯以習道為業,觀境入定,行坐不休。…齊竟陵文宣王…為造頂山寺,以聚禪眾,請貴為知事,固執不從;請為禪範,然後許之。…端然寂坐,曾無間焉。…」
(以上錄自卷四)
【註四】
1、香港數十年前,有一「村婦」,於大嶼山寶蓮禪寺靜七期內,加趺而坐,凝凝不動者數小時,四眾嘩然,咸愧不如;其時彼仍未諳工用之事,或教以參話頭,無所得,虛雲老和尚曉以念佛,即能迅速契入;後來預知生西時至,向大眾告假畢,趺坐而逝;時譽以為:開港以來第一人也。唯此事祇口耳相傳,未見載於吏冊。
2、臺灣有「無名比丘尼」者,「長年不倒單,日間盤坐水泥地上,夜裡在那無桌無床之靜室中獨坐,曾有三十多天不出單房之紀錄」、「長年祇喝大悲水,不吃飯」、「長年祇穿一襲千補百補柄衣」、「長年赤足」,並「已禁語廿多年」。陳慧劍居士聞而奇之,於一九八三年七月往訪於苗栗大興善寺,其後以《無名比丘尼隨訪錄》為題,撰文記述。
【註五】
1、《摩訶僧祗律》卷四十《明一百四十一波夜提法之餘》:
*爾時比丘尼初夜後夜跏趺而坐,時有蛇來入瘡門中。諸比丘尼語大愛道,大愛道以是因緣往白世尊,佛言:『應與某甲藥,蛇不死而還出。』即與藥而出。佛言:『汝云何跏趺而坐?從今以後不聽,坐法者當屈一腳,以一腳跟掩瘡門。』
2、《十誦律》卷四十〈第六誦 明雜法之五〉:
*爾時偷蘭難陀比丘尼,中前著衣持缽行乞食,食後以尼師擅著左肩上,入安陀林中,大坐(即:跏趺而坐)一樹下,時有蛇來入女根中。是事白佛,佛言:『從今不聽比丘尼大坐,若大坐突吉羅,若展一腳坐不犯。』(突吉羅:又作獨柯多,意譯為輕垢、小過,乃犯戒所得輕罪之稱謂。唐法礪《四分律疏》卷六謂:突吉羅者,為防患於未然故。)
*佛在舍衛國。爾時比丘尼月忌未止,至祗洹聽法,坐比丘敷具上,有血污之。陀驃力士子知眾僧敷具,餘日浣時,嫌言:『諸比丘尼有如是病,何故坐僧敷具上!』是事白佛,佛言:『從今若比丘尼月忌未止,不得坐僧敷具上,坐者突吉羅。』
3、《四分律》卷四十九《第三分之十三.比丘尼撻度之下》:
*時比丘尼結跏趺坐,血不淨出,污腳跟指奇間,行乞食時,蟲草著腳,諸居士見皆嗤笑。諸比丘白佛,佛言:『比丘尼不應結跏趺坐。』彼疑,不敢半跏趺坐。佛言:『聽半坐。』
*時比丘尼破戒有娠,在懸廁上大小便,墮胎在廁中,除糞人見之,譏嫌罵詈,言:『比丘尼無有慚愧,不修淨行,外自稱言:我知正法,如是何有正法?云何墮胎在廁中,如賊女、婬女不異。』諸比丘白佛,佛言:『比丘尼不應在懸廁上大小便。』彼比丘尼有疑,不敢在水上廁大小便,佛言:『聽。』
*時難陀比丘尼,至華樹下經行處,有賊將去婬弄。彼有疑,以此因緣白佛,佛問言:『難陀,汝覺樂不?』答言:『如似熱鐵入體。』佛言:『無犯。比丘尼不應獨至如是經行處。』
*爾時蓮花色比丘尼於阿蘭若處經行。此比丘尼顏貌端正,有年少婆羅門見而繫心,即捉欲犯,比丘尼言:『於我當往某處。』彼即放,蓮花色比丘尼至彼處,即以屎塗身,彼婆羅門瞋,以石打頭,兩眼脫出:蓮花色不憶,有神足後乃知,即以神足飛往佛所,頭面禮足已,卻住一面,佛言:『此比丘尼信樂,眼當復還。』即如言還復如故。彼比丘尼有疑,佛言:『無犯。比丘尼不應至阿蘭若處。』■
轉自香港佛教聯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