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層:具體講厭離今生的內容。
所謂財富雖為眾人希求處,
實為勞碌身心增加諸痛苦,
即便善妙衣食亦不忍受用,
臨終引起貪執障礙解脫道。
如何圓滿唯僅衣食二者外,
於己帶來快樂絲毫絕無有,
若人擁有贍洲所有諸財物,
其猶不知滿足貪求散亂住。
卑微貧窮之身眾人雖不齒,
然思不斷積護被盜之痛苦,
具有多財之人生活情形時,
我想樂睡即眠乞丐真幸福。
此三頌講財富是引發身心痛苦的根源,故應厭離今生的財富。
所謂財富雖為眾人希求處,
實為勞碌身心增加諸痛苦。
所謂的財富,雖然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希欲求取之所在。如為了發財,傾注自己有限的精力,徒耗寶貴的時光,甚至背井離鄉隻身遠赴異地他鄉,更有甚者竟然不惜違背道德良心,造盡惡業。但實際上人們朝思暮想的財富,根本不可能給任何人帶來任何本質意義上的幸福。相反,在求財、守財、破財的過程中,唯一獲得的只能是勞碌身心,增加各種痛苦的結果。如羅狀元云:「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暮暮營家計,昧昧昏昏白了頭。」如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總是於朝朝暮暮中匆匆忙忙苦苦的追求財富,不知不覺於懵懵然然之中便走完一生,再回首終生的忙碌,皆只是徒勞辛苦而已。
即便善妙衣食亦不忍受用,
臨終引起貪執障礙解脫道。
前面兩句是講追求財富所引起的今生之身心痛苦,此二句是講執著財物是臨終解脫的障礙。
若平時對財物很執著,慳貪的習氣便會漸漸堅固。如為積累財物,即使稍好的衣食,自己亦捨不得受用。這種貪執薰染的習氣導致臨終時心中仍然放捨不下,由此便形成趣入解脫道的極大障礙。如修習淨土之人,若臨終時心中仍執著錢財,則無法提起往生的正念,在這種狀態下,即使阿彌陀佛親來接引,亦無法與佛陀感應道交從而失去解脫的良機。因為臨終的心態至關重要,古人云:「心緒多端,重處偏墮。」意思是說,臨終時哪方面的心念力量強,便隨此心念轉生。所以,此時若念佛心強,便會往生淨土花開見佛;若念財心強,以如是的貪執,便可能墮入餓鬼道中感受劇苦。故若貪執習氣深重,一定是往生的嚴重障礙。如一棵樹存活時一直東傾,則最終一定是倒在東邊,而不可能是西邊。同樣,若平常念念皆是求取世間八法,則最終一定是轉生回娑婆世界,且多是墜墮三惡趣。所以為使臨終心無牽掛順利往生,則於平時便要放下對財物的貪執,不貪不求少欲知足,如是到緊要關頭,才能與佛相應端坐蓮台、直趣西方。
如何圓滿唯僅衣食二者外,
於己帶來快樂絲毫絕無有。
此二句是提醒具貪有情:生存必須的條件其實很簡單,所以無需過多奢求。
生活所須的財物中,可以分成兩分,即一分是安身立命、滋養色身的必須品,另一分則是恣意五欲、縱情六塵的奢侈品,美其名曰「改善生活、品味人生」,其實質完全是貪欲的產物。生存必須品無外乎衣食兩類,並且飲食方面能夠療治飢虛足矣,衣物方面能夠遮寒蔽體亦罷。除此之外莫貪珍肴佳膳、華服美衫,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僅無有絲毫快樂的本質,反而成為身心的負擔。因為首先需要揮汗如雨或者絞盡腦汁地去積累資財,千方百計獲取之後又要去購買,買得以後還要受用,如是便無有閒暇的時間與精力去作真正能夠利益自己身心的事。懂得此理之後,便要用減法的公式來對待自己的生活所須,而不能用加法,也就是說,除了生活必須品以外,一切多餘的財物都要逐漸減少,如是知足少欲,心才會趨於清淨,相應正道。如羅狀元在《醒世詩》中云:「平生衣食隨緣過,才得清閒便是仙。」又說:「身貧少慮為清福。」所以,安於清貧簡樸的生活,心便會少打妄想,如是少思少慮才是難得的清福。
若人擁有贍洲所有諸財物,
其猶不知滿足貪求散亂住。
此二句是講擁有財富未必擁有安樂之理。
窮人覓財不得是求不得的痛苦,而擁有資財的富人是否一定安樂呢?答案是:只要相續中存在對物質的貪執,便不會擁有真正的安樂。如頌詞中說:若有人擁有南贍部洲所有的財物,但仍不知足欲貪求更多的財富,則身心一定是處於散亂不安的痛苦狀態中。如即使是百萬富翁,雖富有資財,但若仍想謀求更多的財富,則一日清閒亦難得。如是便應了知:痛苦與安樂並不在財富的多少,而是在於貪執的有無,離貪安樂即刻現前,具貪痛苦永遠相隨,即使富可敵國,但只要貪執未斷,則仍然不會有安樂可得。因為苦樂只有在心上才能夠建立,無情的財物上不可能存在苦樂的自性,所以千萬不能將追求安樂的目標確立在財物的積聚上,否則,會因此被貪欲的煩惱所繫縛而疲於奔命永無寧日。
卑微貧窮之身眾人雖不齒,
然思不斷積護被盜之痛苦,
具有多財之人生活情形時,
我想樂睡即眠乞丐真幸福。
既然幸福的標準並不在於擁有外在財物的多少,而完全取決於內在心靈的感受,則腰纏萬貫看似體面的富翁,實際中未必比身無分文看似寒酸的乞丐活得更自在。卑微貧窮之人,雖遭他人輕視,但想及富人那種為了財產必須連續不斷的遭受積累、守護以及唯恐被盜的種種痛苦生活情形時,便想還是想睡就睡,無有心事掛礙的乞丐,才是真正的幸福。
乞丐雖然生活貧窮,地位卑微,但內心自在,因為無有守護家業的辛勞,且日日皆是隨緣而過,隨遇而安。從來不會有唯恐財物被他人偷竊的擔憂,更不必憂慮公司倒閉破產負債之類的繁雜瑣事,心中無有牽掛。相反,富人日日為財富所累。如辛辛苦苦積聚財富之後,又怕被他人盜掠,為此而採取的種種防護措施,將本應屬於悠閒溫馨的家園,封閉得如牢籠囚房般堅固,自己亦如身陷囹圄般惶恐不安,絲毫亦體會不到生活的自由愜意、祥和安樂。而且出門亦時時提防、處處小心。日日夜夜皆於擔驚受怕的狀態中煎熬,無有片刻放鬆之時,加之當今社會又愈加複雜,財富反而成為危險的因素。如是比較起來,富人的確不如乞丐生活得幸福自在。羅狀元於《醒世歌》中亦云:「貪名逐利滿世間,不如破衲道人閑,籠雞有食湯鍋近,野鶴無糧天地寬。」意思是說,在此世間充滿貪名求利的人,但都不如身著破衲的修道人清閒。如籠中之雞,雖然食用豐足,但等待它的將是湯鍋中的沸煮。野鶴雖然無有糧食,但屬於它的天地卻極其寬廣,可以自由自在穿雲破霧、嘯傲長空。
夏季鮮花以及富人之財富,
現時看似美妙然其難穩固,
若於無有實義此物太執著,
難忍惡趣險路豈能不須行。
昔曾擁有四洲所有圓滿樂,
青春美飾勝似天人之尊主,
無常亦如空中彩虹悉滅盡,
吾等財富受用定如草尖露。
去年富比龍王多數富貴人,
今年步入痛苦乞丐行列中,
此等雖非夢境然如夢顯故,
於此輪迴之樂不得不生厭。
此三頌講財富、受用是無常的本性,即財富圓滿是壞苦的本性,所以對輪迴中有漏的財富當生厭離。
富人的財產就如夏日的鮮花般,綻放之時雖看似美豔,妙語難喻,但卻並非堅實之法,一旦因緣離散之時即刻破滅。如果對如是無有實義的財物過分執著,則死後定赴難忍惡趣的險路。
昔日即便是擁有四大部洲所有的圓滿、安樂,青春美飾勝過天人的尊主,當無常顯現之時,亦如空中的彩虹般皆已滅盡,何況吾等如此微少的財富受用,決定會如草尖的露水般,僅一晨之頃便消散無餘。
去年富裕如龍王般的諸多富人,今年已窮困潦倒變成痛苦的乞丐。此等雖然不是夜晚的夢境,但卻與夢境顯現同樣虛假,見到所謂輪迴的安樂如是欺誑不實,又怎能不生厭離心呢?
頌詞中「鮮花與彩虹終歸壞滅」的比喻,是告誡有情勿被一時美妙的假相所迷惑,當認清虛妄的本質。如夏日的草原雖然綠草鮮花交映互飾,處處皆是紛繁妙景,但這一切僅僅是顯現一時的虛幻假相。時至秋日寒霜初降,綠草枯蔫、鮮花凋零,待到寒冬大雪彌漫,寸草不生、朵花無存,所以此種所謂的美妙無有絲毫實義可得。
再看彩虹,因緣聚合正現之時,的確絢麗異常,如七色的彩帶懸掛於空中,但此亦是幻化,一旦因緣消散,便蹤影全無。
鮮花與彩虹喻示輪迴中的一切圓滿,皆不離壞苦的本性而無絲毫堅固可求。一切看似光耀的財富,皆必定如彩虹消失於虛空般滅盡無餘。擁有者與所擁有皆無有絲毫實義可以永久保留,這便是一切有漏法的本性。
如憨山大師在《醒世歌》中云:「春時才看楊柳綠,秋風又見菊花黃,榮華終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道歌是說:春天剛看到楊柳發綠,至秋風刮起之時,就會看到菊花發黃,此世界中的一切皆在不停地遷變,榮華終究是三更的美夢,夢中似有安樂,夢醒了不可得,富貴亦如九月的秋霜,旭日初升便化為烏有。
羅狀元亦云:「人間富貴花間露,紙上功名水上漚,看破世情天理處,人生何用苦營謀。」意即既然功名富貴如晨露水泡般虛假無實,則實在無有任何必要於人生中對此等幻化苦苦謀求,故應捨棄對虛假財物的追求,將身心完全投入於有實義的修行中。
眾人交口稱讚某某獲高位,
恰似秋雲無有恆常堅固性,
無有實義定同夏日彩虹故,
反覆思維難道不增厭離心。
此頌是講高位無常,無有實義,故當捨棄世間的高位。
若某某獲得高位,世間的人們皆會交口稱讚,但不知所謂的高位,就如秋日空中的浮雲般,看似浮在高處,實際是刹那生滅無有絲毫恆常堅固的自性,轉瞬之間便會蕩然無存。每一種高位的獲得皆是在一時的絢爛之後,便無聲無息的消失,注定如彩虹般無有任何實義可得。如是反覆思維,為何不增上厭離心呢?
大恩上師於《無常道歌》中亦教誡道:「秋日白雲堆積如雪山,刹那無跡消失虛空中,現世如是無有可靠處,此喻堪為厭世良教言。」
惱亂眾多開示解脫僧人心,
屬民無過亦以法律作懲處,
自詡賢善狀如毒蛇具威嚴,
步入後世險道之時當如何。
現時自部下中高高在上狀,
待見閻羅卒時汝貌當不同,
難以解脫惡趣感受痛苦時,
領地眷屬受用雖多亦無益。
此二頌是講為官不仁者必定墮落,警告有權勢的人不要依仗一時之權勢而造作惡業。
本來僧人所作的是為眾生開示解脫道路的弘法利生之事業,凡為官者當給予護持,但某些惡官反而惱亂僧眾的日常修行,干預弘法事業。對於無辜的民眾,亦不分是非,濫用職權妄施法律肆意懲處,且於外表假裝賢善、自謂善良,實際內心如毒蛇般令人恐畏。如是的一時威風,至步入後世險道之時又當如何呢?雖然現在依靠權勢,對部下發號施令,儼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見閻羅獄卒之時,定將威風掃地。若至只能於惡趣中呼號哀怨備受痛苦煎熬之時,則生前擁有的領地、眷屬、受用雖然不可計數,但屆時亦無濟於事。全知米滂仁波切於《君主法規論》中亦指出:「未來惡劣諸君主,損害追隨佛陀者,違背三世佛經教,最終墮入大地獄。」又云:「佛於虛空藏經等,諸經部中已遮止,懲罰制裁出家僧。經說君主若懲治,一切追隨佛陀者,成為損失福德力,毀壞國政之根源。」所以,一切惱亂僧人身心的行為皆會如影隨形般必然領受因果的報應。
憨山大師於《醒世歌》中亦云:「人從巧計誇伶俐,天自從容定主張,諂曲貪嗔墮地獄,公平正直即天堂。」意即某些人自以為聰明,用諸多騙人的伎倆欺世盜名,雖能一時蒙蔽世人,但卻無法欺騙因果。因果規律毫釐不爽,若心地諂曲貪嗔,則必定墮入地獄,若心地公平正直,則必定升入天堂。所以,今生雖然一時處於高位,但亦不能因此貪執權勢,否則高位便成為躍入痛苦深淵的跳板。因位高權重之人,一旦造起罪業往往極其深重、過於常人,所以最終的結局亦是難以想像的淒慘。如大恩上師於《岩洞老人顫抖道歌》中云:「自認英勇傲慢權勢者,欲想於自領地長久住,若勤造作諸多無義罪,轉生地獄之時心定顫。」
風華正茂蜜蜂享受花精粉,
陶醉悅意花園難捨又難離,
秋末寒冷使者突然降臨時,
煩亂縈繞心頭無法排遣去。
此頌是以蜜蜂採蜜來喻示提醒人們眼前暫時的安樂,皆難逃終歸壞滅的痛苦。所以,不應執著眼前的安樂,當捨棄今生去尋求佛法的大義。
當萬紫千紅的鮮花盛開之時,蜜蜂歡喜的享用花蕊的精粉,陶醉於賞心悅意的香濃花園中不忍離去。雖然蜜蜂願意享受長久的歡樂,但時節無情,當秋末的寒冷使者突然降臨之際,鮮花便皆凋零,失去往日的芳香,留存的只有煩亂與感傷縈繞心頭而無法排遣。大恩上師於《無常道歌》中亦有一頌與此頌意義相同曰:「點綴絢麗多彩花叢中,蜜蜂歡唱勝似妙音天,雖欲享受長久之歡悅,無奈業感顯現花凋零。」此中的喻義在於:若能夠仔細深入地思維,則定會了知一切所謂的三有安樂本是痛苦的本質,爾後便不會強執今生的富貴榮華、名聲美貌乃至一切看似安樂的所謂世間圓滿。
如來芽尊者亦云:「我雖然看見世間那些最高貴、有權力、極為富裕、相貌莊嚴的人,但是對他們不生羡慕心,而注重前輩高僧大德的事蹟,這是自己相續中生起少許無常定解的緣故。因此我除了無常外沒有其他殊勝的教言傳給別人。」
如是於此現世耽執眾士夫,
死主閻羅怒目現量見到時,
回想一生懈怠散亂行為時,
心中雖生猛厲後悔已不及。
與己俱生以及終生守護之,
自身若欲帶走自亦無自主,
親友受用如空繁星雖耀眼,
然定一切留於後世獨自行。
此二頌是講與上一頌中的比喻相對應的意義。
很多人在一生中的黃金時代,幾乎將所有的精力皆用於追求當生之聲色犬馬的世間享樂上面,並沒有為未來的解脫積聚資糧。如是耽著現世而空過一生的人們,於臨終現量見到死主閻羅王怒目圓睜之時,回想自己的一生都是在懈怠與散亂的行為中度過,解脫的資糧絲毫沒有積累,此時心中雖然生起猛厲的後悔心,但為時已晚。死時,即使是欲帶走俱生而有、且終生保護的身體,亦決無自主的可能,更何況其他身外之物呢?親友、受用等雖然如夜空中的繁星般耀眼,但這一切決定無法相隨,只有自己一人孤獨地隨黑業飄泊在可怕的中陰險路。
針對此段,不妨分析一下兩種人生追求,及其最終的結果:一種人追求現世的世間八法,將畢生的時間與精力幾乎都用於求取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之中,為此沒有積累解脫的資糧,臨終之時,窮盡此生所得到的名聞利養、妻財子祿,不僅對自己起不到任何幫助,且絲毫亦帶去不得,只有為求取欲樂而造下的黑業伴隨自己轉入惡趣受苦。所以追求今生,結果是先樂後苦。
另一種人則並不耽著今生無意義的欲樂,而追求來世的解脫,為此淡名泊利、疏親遠財,甚至遠離塵世的喧囂,幽居在極靜的山林,辭尊居卑、遁名匿跡,勤積七種聖法財,結果於臨終之時,因為無有世間名利財眷的耽著,心中了無掛礙,又因為此生無有空過,善法資糧積聚圓滿,便於相續中伴隨著佛法的境界安然而逝。由於厭離今生,尋求解脫而感得先苦後樂之果,從而真正實現了暇滿人身的大義。
經過比較不難得知:前一種人就如比喻中的蜜蜂般,注定於憂悔中死去;而後一種人由於厭離今生,所以,不僅於生時善用佛法給予生命最莊嚴的點綴,亦於歿時給予死亡最終極的關懷,可謂真正做到於生於死無憾無悔且於來世又必獲安樂。
大恩上師在圓寂之前說過如是的教言:「巴楚仁波切曾經說過『無須上師自為自上師,無須侍從自為自侍從』,即是針對如我一般的人而言,我是多麼幸福啊!」又說:「臨終之前說很多話是沒有用的,有的人臨終時還在為分割遺產而花費心思,真是無有任何價值。」
全知米滂仁波切亦云:「已獲難得暇滿時,今若放逸不謹慎,死主使者到來時,縱然追悔豈能改?……死主於彼從不問,汝事是否已完成?是故一切福德事,即日迅速當行持。」
所以,既然已經獲得難得的暇滿人身,若不倍加珍惜,整日放逸懈怠,對於有關佛法的前行、正行、迴向等都是心不在焉、若無其事的態度,則不僅空過此生,且殃及後世。如持咒時三門散亂,聞思時僅求傳承,發心時錯亂因果,待人時無有慈悲,所追求的又都是世間八法,如是一生幾乎都是在懈怠與散亂中荒廢時光。至臨終閻羅死主清算總帳之時,便會發現信心、悲心、智慧、福德及禪定等功德可謂點滴無有,相反殺盜淫妄等諸惡業卻比比皆是。總之,善業微乎其微,惡業無法計數,由此定當墮入地獄無疑。
若果真如此,再回望一生的懈怠與散亂,即便是捶胸頓足、悔不當初,亦是無濟於事。試問諸位:若閻羅死主即時將至,能否泰然自若、問心無愧?能否回首往昔無有空過?所以,若再不悔改恐怕很多人都將如頌詞中所說「心生猛厲後悔已不及」。
故從今以後,為使臨終無悔,便要珍惜分分秒秒,一方面需要盡量斷除懈怠與散亂的行為,另一方面,力所能及的與佛法相關的一切修行都需要迅速行持。莫貪戀眼前的所謂幸福,莫憧憬未來的所謂美滿,存活一日就要精勤修學一日、積累一日的資糧,萬萬不可空耗時日。
高貴喻如粉飾華麗眾妙屋,
無有穩固終成沙土瓦礫堆,
於此顯現應作詳細之觀察,
於諸喜愛處所貪執將減弱。
此頌告誡有情當學會觀察虛假的外表粉飾,由此減弱以往的貪執。
頌詞中舉了一個例子。如經過粉飾、裝潢之後的華麗房屋,若不觀察,便容易被此假相所迷惑,認為是穩固恆常、令人悅意的實有之物。若詳細善加觀察之後,便會了知這只是暫時的假合,除沙土木石等之外,根本不存在實體的美妙住宅。再將土木等繼續分析下去,則除微塵外一無實有。因為假合的本性永遠是虛妄,不可能有真實性可得,亦不可能令它變成實有法,所以終有一天所謂美妙家園亦會成為零散堆積的沙土與瓦礫。
佛陀曾告誡過眾生三界是苦、空、無常、無我的苦諦。輪迴中三有的本質本來如是,任誰亦無法否定,但世上的人卻偏偏不願正視輪迴痛苦、人生無常的事實,總是挖空心思、想方設法妄想創造出一個實則根本不存在的有漏的所謂堅固安樂。
人生本來平淡簡單,執著今生的人卻總想使它奇異複雜,如是厭棄簡易質樸,追求奢侈豪華,為掩蓋土木沙石便在屋子的裡裡外外裝飾點綴,當假合完成之際,仍全然不知這一切僅是微塵的堆積,反而生起強烈的實有貪執。實際中,土木陋室與豪華住宅的所謂差別僅僅在於,前者是土木的本來面目,後者是本來面目的包裝粉飾而已,二者在虛假不實方面無有任何不同,皆是微塵積聚性。若不知此理,房屋裝飾得愈加精美,則癡心便會愈加增盛,清淨智慧自然愈發減少。
通過此喻推廣觀察:一個人本來普通平凡,身體是微塵的堆積,且不淨周遍,內心又是刹那變化的相續分別,且業惑充滿。如此的微塵積聚與刹那相續,又有何高貴可言呢?但如是的事實,人們卻不願接受,不願安住於純樸自然,總想通過包裝之後擺脫平凡普通,以便在他人面前展現出看似誘人的所謂人生高貴境況,時下諸多所謂名人便是如此。如欲成明星,首先需要在外表上修飾一番,爾後在言談舉止上再造作一番,甚至於不惜重金聘請名家杜撰個人傳記,偽編動人情節,虛構曲折離奇,還要通過參予一些公益事業而製造場面、烘托背景。如是所謂個性鮮明、內涵豐富的光彩明星形象便炮製而出,成為他人心目中高不可攀、競相追逐崇拜的偶像,此時自我感覺亦是不同凡響。但如是虛假的「高貴」,最終一定會顯露它的本來面目。因為不淨顯現絕對不是美麗,業惑雜染絕對不是清純,終究只是不淨微塵與雜染刹那的自性。
經由如是分析,便可了知欺誑的所謂「高貴」,實際無有任何穩固的實義可得,根本不值得去營造追求。所以,沒有任何必要去增益高貴的身份、顯赫的名聲與豪華的生活等,迫切需要的唯一是以老實真誠的態度勤苦的修行。
大成就者單巴桑吉尊者云:「物質如雲霧般,不要執著為常有;一切名譽如谷響般,不要追求名譽,應當修持法性;妙衣如彩虹般,應當穿破舊的衣服修行;美味食物亦是不淨物之因,不要為充飢而忙碌;如意寶自己具有,不要貪著飲食財物;任何瑣事都是無有利益的,應當修行成就之法;自己的身體最終會被小蟲吃掉,何時消失亦無法確定,不要散亂虛度此生。」
自己父輩祖輩前代諸世中,
不斷希求此生然亦未成功,
我雖如何精勤亦如彼無成,
故修甚深聖法豈非已是時。
此頌是告誡有情:凡追求今生之人,永遠都是失敗者,只有修持聖法,才能成為永遠不敗的聖者。
父輩、祖輩都是為希求當生的圓滿而奮鬥終生,雖欲實現一生的現世理想,但皆終告失敗而死去。如是一代代往前推,可以說在此輪迴世間,無始劫以來,出生過無量的未蘇醒出世間善根的眾生,只是為當生的圓滿而奮鬥,結果周遍十方三世,一切耽著今生的有情,皆無一例外的從未得到過真正的成功。
在此世間,曾出現多少希望自己長生不死、江山永固的帝王,但回望歷史試問成功者誰,可謂古今絕無。相反,在政權被推翻的過程中絕望而死的卻比比皆是。又有多少商人,一生的所求就是巨額的財富,但商場無情,爾虞我詐,任誰亦不可能是永遠的贏家,很多人往往是在貪婪中遺憾的死去,即使生時富甲一方,亡時連根線亦帶不走。如果此等亦可稱得上是成功者,則真可謂是對「成功」二字的絕妙諷刺。再看天界中,無論欲界、色界還是無色界的天人,若擁有實有的成功,便不會墮落。如我乳轉輪王,在注重現世之人的眼目中可謂是成功的典範。因其首先做統治四大部洲的金輪王,爾後又升至三十三天與帝釋天平起平坐,如是的成功可謂遠遠超過人間最顯赫的統帥。但因為權力欲的膨脹而生起欲廢棄帝釋、自己稱王的一念害心,結果當時便墮到地上,於權力欲未獲滿足的遺憾中死去。不僅我乳轉輪王是如此的失敗,殊不知昔日曾有多少天界的成功者最終皆從充滿妙欲的天界墜墮下界。
何以故一切世間法的希求者最終皆不成功呢?可以分兩種情況回答:一是因為無有因緣的會聚而得不到所求,如是當然是失敗者;二是暫時因緣積聚時,雖然會有暫時圓滿的短暫顯現,但最終亦終歸壞滅。暫時的所謂成功者相比前者僅僅是悲慘的結局稍遲顯現而已,最終注定失敗,這便是任誰亦無法更改的輪迴壞苦的本性。所以,可以下結論說:一切追求今生者,結果都是失敗者。
如是應當了知先輩們一代又一代地為追求當生的理想,實現出人頭地的願望,而廢寢忘食去構畫所謂人生藍圖的一切設想,皆只是虛幻不實的妄想而已。即使暫時得以實現,最終還歸失敗,種種的現世計畫與設想最終都要破滅,一切的努力終歸付諸東流。祖先既然皆是如此,則今日的我們於所謂的現世圓滿無論怎樣精勤努力,亦決定如他們一樣,終究無有成功可得,過去無有成功,未來亦不會有成功的可能。如回首往事,每個人都不難發現,昔日的理想與人生目標,於若干年之後,基本無有實現。無論如何努力,不如意的事情總是十之八九,即使曾經擁有,但又隨著因緣的變遷而必定消散,如是除了滿腹的惆悵傷感、寂寥失落之外,又真正得到過什麼呢?以過去類推未來,一定亦復如是,不會有真正的成功。如是若能如此看破世間,則可謂已至修持甚深正法之時,所以大恩上師於道歌中云:「我雖如何精勤亦如彼無成,故修甚深聖法豈非已是時?」
可見一切世間的所為除空耗時日外,無有絲毫實義可得,只有佛法才是有價值生命的唯一寄託與真正歸宿,只有修行成就才是真正實現了人生的大義。所以,應當放棄一切對於此生的追求,將全副身心皆投入於解脫道的修行中,唯有如是最終才會得到真實的成就。一切世間法的所謂成功皆無有實義,我們所希求的應是佛果的成就,如《讚佛偈》中云:「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這才是永遠不敗的究竟圓滿的成功。
前半生敵多數下半生為友,
今日愛重之友然於明日時,
亦有可能成為斷命之怨敵,
親怨無有定準何必強貪嗔。
此頌是從親怨不定的角度,說明人情的無常,從而勸誡眾生不必太執著親怨,當放下一切親怨的情執而趣入解脫道。
前半生的敵人,後半生很有可能變成朋友,今日愛重的親友,說不定明日就變成奪取自己性命的怨敵。親怨就是如此的變化不定,因此何必一定要對所謂的親人貪愛不已,對所謂的仇人嗔恨不已呢?親怨關係極有可能瞬息轉變,又何必執著不休呢?
如昔日兩人關係密切之時,日日不分離,彼此對於對方之事,皆很在意投入,若有人對其中一位稍有怠慢,另一位則心中不悅,甚至彼此的過失,在對方眼中亦成為優點。一旦某日,兩人發生利益衝突,便會瞬間變成敵人,再見面時則冷眼相對,此時若耳聞目睹對方的功德,反而心中不悅,唯恐對方成功。如是觀察,所謂的親情友情又有何真實可言呢?
如巴楚仁波切云:「此生雖然很多人成了自己的仇敵,但是後來他們也會變成朋友,互相交親,關係異常密切。雖然說是父母兄弟,有些卻為了一點財產受用,而心裡生嗔恨心,以至互相殘害;雖然是家人或者親戚,但也有因為暫時的瑣事,而成為仇敵,甚至互相殘殺。所以,一切親怨皆是無常,應當反覆思維此道理,並且以大慈大悲愛護所有的人。」
所以,應放下對親怨的偏袒執著,如是才能親怨平等,在此基礎之上,才有可能修得廣大的慈悲心。如果只是偏愛親友,而唯恐怨敵得受饒益,則如是之心根本不是大乘的慈悲心,因為大乘的大慈大悲是要愛護所有的人──無論是親友還是怨敵。故每一次發心皆應想到要利益法界的一切有情,如此才稱得上是在平等心基礎之上的大慈大悲。如果暫時難以做到以大慈大悲愛護所有的人,則亦應如頌詞中所說「不必強貪嗔」,因為親怨不定,人情無常,所以無有任何必要以私心妄計某對境是永恆不變的可貪者或可嗔者,如《親友書》中云:「母或改為婦,父乃轉成兒,怨家翻作友,遷流無定規。」
自己身體所生可愛諸子女,
猶如自己心臟愛重而守護,
何日其身力圓當報恩德時,
不作利益只令生起厭煩心。
此頌從子女與父母之間的關係角度,提醒人們去認清親情的虛幻無實,如是啟發有情,對於輪迴中的一切,皆應生起厭離心,從而尋求永恆的出世間安樂。
凡夫對於自己所生養的子女雖然都非常愛重,如心肝眼目般對待,但等到子女長大成人,父母指望他們能回報自己的養育之恩時,卻未料到含莘茹苦撫養大的孩子此時因羽翼豐滿,個個皆遠走高飛去尋求自己的安樂,對父母反而視同路人。即使接近父母,亦只知索取,不盡孝道,不僅沒有給父母帶來絲毫安慰與快樂的利益,反而成為父母的負擔與煩惱的源泉。對如此兒女,只會令人生起厭煩心,不生不養倒也安樂。
如密勒日巴尊者於道歌中云:「子初悅意如天子,慈愍之心難形容,中間過分催索債,雖施一切無悅時。」意即兒時的孩童於父母眼中,皆如天子般嬌貴可愛,此時父母對孩子慈愛的心難以形容,可謂抱在懷裡、愛在心中,但到中間長大成人時,便開始過分的索債,無所不要,雖然父母將一生的積蓄都送給他,但他還是無有悅意之時。
尊者接著於道歌中云:「別人之女迎入內,大恩父母逐出外,父親呼喚不答覆,母親呼喚不應聲,後成冷淡之鄰居。」待到娶妻之時,將別人家的女兒迎入家中的同時,卻將自己的大恩父母趕出門外,父呼不應,母喚不理,如此絲毫無有恭敬的態度,爾後便成為冷淡的鄰居,漠不關心。
又云:「勾結狡者造惡業,自生怨敵刺痛心,應斷輪迴之耙繩,世間子孫我不求。」最後則是勾結狡詐的人造作諸多非法行,如此走邪路刺痛父母的心。所以執著兒女到底有什麼歡樂可言?古人云:「兒女是債,無債不來。」故應斷除輪迴的枷鎖,不求世間的子孫,即使已有子孫者,亦要放下對子孫的貪執。因為既然已經清楚子女與父母間討債還債的債務關係,便應拋開對兒孫的幻想,徹底捨棄今生的所謂天倫之樂,尋求解脫所帶來的無上大樂。
青春韶華同齡少男少女眾,
互相含笑睥睨戀戀又不捨,
情投意合心中雖願長相聚,
來日苦樂誰知油然悲心生。
此頌告誡有情要厭離今生的男女感情,對此為何要厭離呢?因為如果它是安樂恆常的本性,則不但沒有理由去厭離,而且還應主動的去追求,但事實相反,這種感情不僅是非理作意所引起的煩惱,而且還是令人深陷輪迴的根本因,是真正障礙身心解脫的違緣,並且在充滿苦苦與壞苦本性的同時,又具有時時變遷的無常性,完全屬於心前迷亂的執著狀態。既然情愛的本來面目是如此,則應立即「欲海回狂」,以冷靜的智慧看清它的真面目後,於心中捨棄耽著,然後將自己的身心投注於人生的實義──尋求出世間修行所帶來的真正解脫,如是才能得到真實永恆的安樂。
大恩上師在頌詞中,通過闡述情愛難以持久與未來境遇飄忽不定的側面,來引導眾生觀察情愛的本質,從而令有情了知情愛無常虛妄的本性。若能夠深刻認識此理,則自然可以生起相應的對治智慧,於是便可灑脫地放下對感情的耽著,斬斷縷縷情絲。
青春韶華的同齡少男少女,由於多生累劫積聚之愛欲習氣的成熟,使得相見時,彼此自然相互吸引,互相含笑愛戀,心中異常耽著、戀戀不捨,片刻亦不願分離。如是在男女雙方情投意合之時,總是幻想能夠與自己的愛人永遠相聚、白頭偕老,甚至生生世世夫唱婦隨。但這僅僅是以貪執心所引發的妄想而已,因為人世間的一切祥瑞苦憂、悲歡離合永遠不可能以分別心的想法去左右其生滅變化的規律,一切事物的發生發展皆是隨因緣刹那不斷演變的緣起顯現。所以,此世界中任何一對男女的邂逅相遇、彼此相戀,都決定只是因緣會遇的暫時顯現而已。而因緣本身無有任何堅固的本性,會不斷的遷變,故決定將顯現互相分離的無常性,注定會在「春花秋月」的絢麗之後顯現「月落花黃」的淒苦,終究難逃壞苦的本性,所以大恩上師說「來日將會遭遇何種的苦樂,任誰亦無法預料。」即便當初於熱戀中時,彼此詩情畫意般的美好感覺,亦決定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殘酷的現實粉碎無餘,僅空留痛苦的追憶。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所謂互相愛慕的美好感覺,本質上只是一種非理作意的妄想而已。對此可以從三方面說明它的非理作意性。
首先,因為習氣力的成熟,在心前所現的認為值得自己愛慕的相,實際上只是由無數微塵暫時假合的不淨體,但以迷亂力,偏偏在心前顯現清淨美麗獨一之相,甚至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會引發心中的愛執,而所執著的這一切卻與事實截然相反,所以唯一只是非理作意罷了。
其次,身體是刹那遷變的變異之法,絕對不可能停住於某一刹那,周遍身體的每一支分皆是如此不停、遷流不已,但在心前卻總是現堅固恆常之相,此與真實相亦全然不相符合,所以叫非理作意。正因為是非理作意,僅僅只是一種美麗的妄想,所以最終必然會有如肥皂泡破滅般的結果。雖然普通人以現有的智慧無法見到微細無常,但粗大的無常還是會無情的充分暴露、顯現無餘。如所貪愛的對境顯現一時的青春美麗之後,便由無常演變成人老珠黃,在此過程中,耽著的妄想亦會隨之逐漸徹底破滅,所以當初的喜愛與日後的厭惡,皆只是自我欺騙的愚癡所引發而已。
再者,從內在心識的側面講,亦是一種非理作意。如對方的心識本來就是虛妄分別,無有絲毫穩固堅定的自性,完全是刹那遷變的生滅心,而且是由愛欲所引發的染污心,但在戀愛者的心前偏偏顯現清淨恆常之相,固執的認為對方對自己,有一種永恆不變的愛情,清純而又美好。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出現情感危機,幻夢難以持續之時,彼此才發現昔日海誓山盟所掩蓋的虛偽無情,所以非理作意所帶來的結果必定是飽受情感失落的痛苦。
欲界中,不知有多少所謂癡情男女於一生中為了虛無飄渺的無實情感,雖然不惜於顛倒執著的狀態中癡迷追求、苦苦掙扎,但最終亦是在痛苦的煎熬中,品嘗破滅的苦果。即便如是,卻仍不覺醒,癡狂不已不知出離。見到如是的輪迴現相,大恩上師不禁油然生起悲愍之心,同時亦是教導具緣弟子應迅速放捨看似極具誘惑實則虛假無實的情愛,盡早遠離輪迴之因的鎖鏈,趣入離欲的解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