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祭及其背後的複雜心理
作者:薩爾波塔姆•什雷斯塔
翻譯:張琦
據說在農業開始之前人類完全依賴於動物的肉食,從此人對動物肉食的美味難以釋懷。隨著農業和隨之而來的文明的發展,人類開始對動物進行探索,其中一些人對動物產生同情憐憫之心,尤其是佛教的創立,南亞的人們被迫重新思考其牲畜祭祀的習俗。
尼泊爾人尤其是加德滿都山谷的尼瓦爾人是肉食愛好者,他們在宗教儀式中常常用動物來祭祀。佛教對於牲祭的警告實在讓尼瓦人心神不寧,像亞洲其他地方的佛教信徒一樣,他們一定試圖努力完全放棄牲祭,但是放棄肉食不容易,肉對他們是如此美味可口。關於食肉和牲祭一直是一個進退兩難的大問題。
為了合理化牲祭和食肉,尼瓦爾人一定經過認真思索,他們當時一定想起:「宗教是人創造的,所以我們可以用一種更明智的方法來解決這些宗教問題」。時至今日尼瓦爾人牲祭和食肉的整個過程都非常正式,這是佛教非暴力的理念和食肉愛好的天性相矛盾而產生的複雜心理的產物。
尼瓦爾人朝拜的眾多神祉可分為三類:吃素、吃葷和嗜血。佛陀(Buddha)、濕婆(Shiva)、克利施納(Krishna) 、納拉雅納(Narayana)和其他一些神屬於吃素神之列,在這些神的寺廟裡絕對禁止牲祭。格耐施(Ganesh)、庫瑪爾(Kumar)、貝拉瓦(Bhairava)、比姆森(Bhimsena)等是吃葷之神,也就是說,在這些神的寺廟裡可以用動物祭祀,但沒有牲祭也可以朝拜這些神。嗜血意謂著,沒有牲祭不可能朝拜這些神祉,我們奇怪地發現,這一類神主要是女神,女神一方面被看成是宇宙之母,另一方面又被描繪成嗜血之神,為什麼會這樣?難道真如常言所道「女色總是比男性恐怖」?
尼瓦爾人不做儀式是不會殺生的,大多數儀式是節日或一個人為換取好運對神或女神的許諾(尼瓦爾語叫做“巴戈爾”) 。通常在允許牲祭的寺廟有職業屠殺者,如果希望也可以由儀式的主人或他/她的親戚來實施,水牛、山羊、雞和鴨(在加德滿都山谷外還有鴿子)是尼泊爾常見的用於祭祀的動物。
在牲祭前要舉行很長的宗教儀式,包括吟誦聖書,用其他的素食像稻穀、鮮花和紅粉等朝拜神祉。用於祭祀的動物被帶到寺廟的神像前面,用稻穀、紅粉和一些食物拜一拜它,準備祭祀。
尼瓦爾人試圖把牲祭朝拜解釋為動物將要脫離畜生道的慶賀。朝拜後,祭司在動物耳邊用梵文問一些問題,問題可能是「你同意脫離水牛或山羊道嗎?(對雞和鴨也是如此)」沒有人知道動物是否明白這個問題,沒有人確定動物是否真的認為作人比作動物更高級。因為動物不會講話,所以尼瓦爾人也不希冀他說出答案,但是他們認為動物能用他的身體回答,於是就用水澆他的身體,如果他的身體躲避,就被解釋為接受脫離動物之道或被殺。直到動物真正地接受這個「餽贈」,否則尼瓦爾人不會把他祭祀。偶爾也有例子,即使澆了很多水,動物還是不躲避,在這種情況下,篤信宗教的尼瓦爾人宣布這個動物將來也不適合用來祭祀,並釋放他。大約二三十年前,在加德滿都的街上會看到有零零星星的山羊,這些都是因為他們不接受被殺,從而被釋放的山羊。
在屠殺動物的過程中,寺廟及其周圍的所有鐘都被響亮地鳴擊,尼瓦爾人相信,一個人如果聽到動物被殺時的叫聲就會下地獄。實際上,尼瓦爾人還沒有忘記殺生不是一件好事,也許會讓人下地獄,但是對肉食的愛好使他們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不是殺生本身而是將死的動物的叫聲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牲祭之後朝拜完成。人們因看到鮮美的肉就在那裡而欣喜,但是他們從內心深處仍然對動物感到抱歉,也害怕牲祭的結果,所以進一步設計儀式來安慰他們,從另一途徑來解釋。
“西戈布” (Seekabhu)是只有在尼瓦爾人中才能發現的奇特儀式。牲祭之後,首先將動物的頭顱獻給神像,然後帶回家。簡單烹調後,將頭顱分為八份,(大)家庭的長輩們按輩份高低坐成一排,由家裡輩份最高的女人以神聖的方式分贈一份份的動物頭顱。這個儀式叫做“西戈布”(Seekabhu) ,字面意思是“獲得自己的一份(動物頭顱)”,這是給動物的死後之榮。這些長輩們必須在同一個位子吃完分給他們的可食部分,然後較年長的女人用一個空容器收集所有的骨頭,在容器中放一支燈,帶到一個叫做“奇瓦薩”(chhwasa) 的地方,在那裡處理掉。不允許任何人碰觸拿動物骨頭的女人,為了防止有人碰到她,通常由一兩個人陪伴她到“奇瓦薩” ,這是賜予死亡動物的最後禮儀。“奇瓦薩” 是離家最近的路口,據說一個叫做“奇瓦薩阿吉瑪” 的女神居住在那裡,她專門紀錄當地人們的生、死和其他重要的生活事件,也負責再生的因緣。處理動物的頭骨被認為是牲祭的動物再生的一個過程。
尼瓦爾人現在認為他們已經被免除殺害動物的所有罪惡。首先,他們也許認為祭祀是拜神的一部分,動物被獻給神,沒有只是為了滿足我們肉食的需要而被殺,這是第一個藉口;第二,動物是在它的允許下被殺,實際上,我們試圖使它從畜生道解脫;第三,家庭的長輩給了動物死後最高的禮敬,我們為它盡快再生做了一切。
人類的心理真是如此複雜,如果他沒有殺害動物的犯罪感,就不需要搞那麼多自我安慰的儀式。如果他真的認為牲祭是一件壞事,就應該完全放棄,但是肉食的美味阻止他這樣做,所以在美味和良心相矛盾的追求的驅使下,他的行為表現怪異。客觀事實和主觀闡釋造就了一種文化。
動物還被用於祭祀車輛和有可能對作者造成傷害的機器。尼瓦爾人和其他一些民族認為,車輛和一些機器的本性是嗜血的,如果不通過牲祭餵食它們動物的血,它們將引發事故嗜人類的血。這種“邏輯” 源於人類恐懼的本能,我們無法找到任何客觀的因果關係。因為這種儀式也可以生產“神聖”的動物肉食,所以直至今日仍然延續著。
無論對牲祭做怎樣的解釋,殺戮的行為是事實,殺戮的行為是違反非暴力的,這是非常簡單的事實,任何稍有智慧的人都不難理解這一點,問題是食肉的誘惑,但是現在人們已經開始解決他們對肉食的欲望,最近幾年牲祭已經大大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