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老人都愛懷舊和絮叨﹐我爺爺也是﹐每當看到我總是不厭其煩的給我講他當年的故事﹐雖然沒有磨出繭子﹐但聽完爺爺的故事﹐我卻感受到了中國人那天生的善良和不願屈服的高貴品質。爺爺說的故事實在是太雜了﹐我只好盡力寫一寫爺爺這個最普通人的眼中的東北時代的變遷。
我爺爺給我講的是他在偽滿洲國時期到8.15光復時期的事。當時我爺爺是滿洲國民高等的學生﹐教他們上課的是日本老師﹐好像叫田代老師﹔爺爺說當年國民高等的學生可是相當厲害的﹐穿日本式的校服﹐日本人給上課﹐可以隨便打警察﹐只要別把人打死或傷殘就沒有人管﹔因為國民高等的學生畢業後如果想當警察馬上就是個警長﹐想要其他方面工作的也不是一個小小的警察能管的。當然也不是隨便打的﹐比如說知道某些警察總欺負老百姓﹐那我爺爺就可能招呼同學去堵這個警察了﹕在一座橋上﹐我爺爺和警察走了個對面﹐我爺爺就直接把那個小警察推到河裏了。而那個警察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當時在抗戰時期日本人為了保證在中國東北的統治﹐因為他們把東北看成大後方﹐所以不像華北那樣燒殺搶掠。他們極力為了維護穩定﹐所以只要不反抗很少對老百姓做壞事。他們軍隊不是住營房﹐而是帳篷﹐四周有鐵絲網﹐門口有站崗的憲兵和狼狗﹐是不讓人靠近的﹔他們的軍規也極其嚴格﹐在東北也絕對不準到老百姓家裏的。
當然﹐他們軍營也需要人給他們提供蔬菜和糧食﹐所以要在規定的時間﹐據爺爺說一般是半夜﹐他和我太爺爺把自己種的菜推著車給他們送去（當然所有菜都是市價計算的﹐不過他們用的是偽滿幣）﹐推車前方還要有一個大探照燈﹔不準用手電﹐好像用手電有什麼說法和口令。到軍營後由哨兵檢查之後通知裏面﹐他們自己在門口來取﹐有時候門口哨兵會管我爺爺要點菜﹕我爺爺說有一次他和我太爺爺去送菜﹐在營房門口等人時候那個哨兵就管我爺爺要點菜﹐我爺爺說那時的事還很清楚﹐那個哨兵很客氣﹐想要西紅柿﹐我爺爺就叫他自己拿﹐那個日本哨兵相當高興﹐小心翼翼的從菜筐最上面拿了兩個最小的揣在兜裏﹐還千恩萬謝的。爺爺說這個哨兵要東西是不允許的﹐要是被軍官發現他可能就要被槍斃。
戰前和抗戰初期時候日本人有優勢﹐所以看不出什麼﹐太爺爺去賣菜也有不少日本僑民去買﹐有時零錢也不要（好像是軍用票）﹐也很客氣。
爺爺在學校附近有一些工廠﹐有些是僱傭中國人﹐他們是有工作時間和工資的﹐但大部分是從前線抓回的戰俘﹐爺爺也小心的跟他們交談過﹐說幾乎都是國軍﹐也有極個別八路﹐他們都不允許隨便走動﹐吃飯也和一般僱傭工人分開﹔他們為工廠生產東西﹐吃的也很不好﹔但很有骨氣﹐總是在能看到人的時候在大喊什麼﹕你們是中國人嗎﹐不要給鬼子工作﹐打他們啊什麼的﹐每當這時鬼子的憲兵就會用皮鞭吧他們一頓好打﹐然後被關進牢房很久﹐也不知道這些人結果如何。
爺爺說他在國民高等學習時候得到過日本老師田代的關照﹐教育不遺餘力﹐可以說爺爺的文化知識絕大部分都是這個時期學到的。反過來看看我們現在的老師﹐連半點師德都沒有﹐全掉錢眼裏了。還有中國老師﹐爺爺說姓穆﹐據爺爺說這個人肯定是共產黨﹐為啥﹖他說在學生休息時候總給學生講故事﹐全是什麼戚繼光抗倭和歷朝愛國將領反抗壓迫﹐反抗侵略的故事﹐後來爺爺說東北光復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穆老師。
抗戰後期鬼子就不好過了﹐爺爺說他不清楚前線如何﹐只知道日本人的待遇已經越來越差了﹐日本老師以前吃米飯和牛蒡（據爺爺說那個牛蒡簡直就是乾木頭片
）﹐中國學生吃高粱米（吃大米是要被當成經濟犯被抓的）﹔後來發現田代老師的米飯是越來越少了﹐到最後每天中午飯只有一個小小的巴掌大的菜盒﹐高度還沒有5cm﹐而且裏面大米只有薄薄的一層﹐剩下的都是黃豆和蘿蔔。但叫人佩服的是就是這麼少的飯菜他們日本人也要腰板頂直﹐沒有一絲萎靡不振的樣子。不少學生打算把自己的飯菜分一部分給老師﹐雖然高粱米不如米飯﹐但好過餓肚子吧﹐結果卻被那些日本老師最嚴厲的訓斥﹐大概是感覺受到侮辱了吧﹐就像現在在日本如果在車上給一個老人讓座的話﹐那老人一定會認為他老了﹐不中用了﹐被侮辱了什麼的。原來戰爭後期鬼子已經快挺不住了﹐所有的日本人的工資都被扣留做軍費了﹐糧食也是按照定額發放。大街上有不少日本人拿著募捐箱捐款買飛機大砲什麼的。甚至爺爺也編入軍籍﹐學校還有武器﹐準備在東北作戰。
爺爺說大部分日本老百姓還是好的﹐但也有不好的鬼子﹐當年墾殖團來東北一個老鬼子就搶走了太爺爺的土地﹐還吧我太爺爺打傷好幾個月也沒有起來﹐結果只能租日本人的土地生活。
抗戰勝利後﹐國民黨進駐東北﹐爺爺也就再也念不了書﹐回了家。這時日本人已經早就沒有當年的樣子了﹐國家都沒有了﹐就是被人打死也沒有人管。最先撤退的是軍隊﹐爺爺看到過整整一天的卡車經過那裏﹐所有的日本兵都整齊的坐在卡車裏﹐整齊劃一﹐很多中國人都拿石頭去扔﹐他們也不還手﹐但老百姓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爺爺說那是日本人都在自己家裏根本不敢出門﹐怕被人打死﹐但很少有人被中國人打死的﹐大概是中國人的善良天性吧。聽爺爺說我太爺爺也跑到那個搶他地的老鬼子家裏﹐那個老鬼子嚇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哆嗦﹐說他什麼都沒有了﹐求我太爺爺饒他一命﹐我這個屋子裏的東西你隨便拿什麼的。爺爺說我太爺爺什麼都沒拿就走了。不少日本女人為了生存做那種日本的小糕點﹐就是現在的什麼和果子什麼的拿到外面去賣﹐但總是有不少小孩去搶﹐太爺爺也阻止過好幾次。
爺爺那時收留過在國民高等的一個日本同學﹐叫他的家人住在自己家﹐至少很安全﹐每天他的家人和我爺爺一起工作﹐挖菜窖﹐收白菜﹐洗衣服﹐做飯~~可以說爺爺救了他們全家的命。後來他們家可以做船遣返回日本了﹐我爺爺為他們準備了餅子﹐白菜﹐他們千恩萬謝﹐甚至是跪在地上感謝我爺爺和太爺爺的收留。（其實我一直想問我爺爺你的那個同學究竟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後來聽說遣返的日本人分兩個路線﹐一條是坐船從大連（就是他們說的關東州）回國﹔一條是橫穿朝鮮從釜山回國﹔從大連坐船都基本回國了﹐而從朝鮮走的大部分都沒能回國﹐都被棒子打死了﹐這裏我還真是了解棒子的民族性﹕那就是對弱者神勇﹐對強者卑賤。爺爺那個同學是從大連走的﹐爺爺說應該能安全回國的。
爺爺說的故事實在是很雜﹐但從這些小故事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中國人最可貴的品質﹐永遠不願屈服﹐不願做奴隸的熱血﹔還有對待弱者那份寬容﹐善良和質樸。但也應該了解日本這個民族也是個可怕的民族﹕團結､堅韌､甚至是堅忍。往往中國人缺少的就是團結﹐當為難關頭﹐我們可以迸發出無限的血性﹐但為什麼到了清平泰世就成了一盤散沙﹐叫我們難以屹立在民族之林呢﹖恐怕我們應該好好想想了﹐在和平年代我們該怎麼辦﹐是天天歌舞升平還是居安思危﹔是愚民惑民還是鐵血強軍﹔是看那歌星影星還是信奉英雄鐵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