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錄自《入菩薩行論廣釋》 寂天菩薩 造頌 索達吉堪布 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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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二、(絕斷貪於內有情界):
自身本無常,猶貪無常人,
縱歷百千生,不見所愛人。
自己的身命本來就是無常易壞之法,如果還要貪愛無常的親友而造罪,那只有墮入惡趣,縱然歷經百千次的轉生,也沒有機會遇見他所喜愛的人。
貪著世間分兩大類,即貪愛親友等情世間的有情,與貪執財利等器世間的事物。首先從情世間來說,一般眾生都特別貪愛自己的親友,為了博取親友的歡喜而不惜造作種種殺盜惡業。有些人雖然想追求出離輪迴的解脫,卻因無始的串習,不能放下對親友的貪愛,因而無法下決心離開親友、專心修行。對這種貪愛親友的習氣惡行,論中著重提出了其嚴重的過患,讓修行人明知後能依教斷除。
人的身心五蘊,從內到外沒有一個是常有不變之法。大家觀察自己的身心,剎那之間都在壞滅遷流,毫無可依賴的實質,自身如是短暫無常,不可依靠,而自己的親友等有情亦同樣如此。他們的身心生命都是短暫無常而不可靠之法,在百年之中,無疑會歸於死亡;而從細微之處去分析,剎那剎那之間,都在無常變滅。自己如此無常不可靠,而另一方面,親友亦是無常變幻,毫無堅實可靠之處,那有什麼必要去貪執呢?自己毫不可靠的身心,如果去貪愛無實的親友,便會造作種種貪嗔罪業,這些罪業的成熟,使自己於後世中墮入惡趣,在惡趣中縱然千百次轉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自己所貪愛的親人呢?這是很難的,不管你對某人有如何深厚的貪愛,而各自的業力不可能完全相同,今世以某種業緣而短暫共處後,後世便各奔東西,很難再度相聚,即使再度投生到一塊,是親是仇也難以預料了。大家從許多因果輪迴故事或聖者的教言中,可以清楚地明白這些道理。
有的人說:「親友對我有很大的恩德,我應以愛心報答他們,怎麼能完全捨棄呢?」在修行中暫時捨棄親人是為了更好的報答恩德,而且捨棄的是狹隘的貪愛煩惱,代之以廣大平等的慈悲心。換句話說,捨棄對親人的貪愛,是為了生起對所有眾生的平等慈愛心,以此才能真正地報答輪迴中一切父母親人的恩德。以前華智仁波切和紐西隆多在森林中修行,紐西隆多的母親讓人給他捎來了一些酥油,華智仁波切問他:「你現在想念母親嗎?」紐西隆多回答說:「不想。」華智仁波切聽後顯得很不高興,馬上指出了他的錯誤:「你這個人很不好,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想!你應該想想母親的恩德,想想這團酥油,是她如何省吃儉用、辛辛苦苦地做出來,又這麼遠讓人帶來給你。母親對你這麼好,而你卻一點感激之情也沒有,這樣的兒子……」然後叫紐西隆多在七天之中專門憶念母親的養育關懷之恩,紐西隆多依教觀修後,向華智仁波切匯報說:「我現在知道了,母親對我恩德真的很大啊!」「嗯,你修成了第一步,現在你應觀修一切眾生都做過自己的母親。」華智仁波切的善巧教導,使紐西隆多通過一團酥油而對眾生生起了殊勝的大悲慈愛心。這種平等的慈悲心,才是大乘修行人應有的心懷,如果有狹隘的貪愛現世親友之心,怎有可能生起呢?如果我們真正慈愛自己的親人,理應生起這種平等大悲心,通過努力修習,證得無上的利生能力,引導親人證得無死的大安樂,安住於法界安樂宮而永無分離,那才是真正的報恩。
未遇則不喜,不能入等至;
縱見不知足,如昔因愛苦。
如果不能親近所愛的人,心裡則悶悶不樂,無法趨入等持;即使見了面,也不會知足,仍然像未見時一樣因得不到所愛而痛苦。
如果對親人有很強的貪愛,這種人始終無法使自心得到寧靜。因為他沒有機會親近自己所貪愛的親戚朋友時,內心會因此而悶悶不樂,日思夜慮。有些人第一次離開親人到學院來求法,時間稍長,這種煩惱便會現前,白天晚上不停地掛念著親人,自己的聞思修行沒有辦法專心進行。尤其在修等持時,身體剛坐下,腦子裡想念親人的妄念便會紛紛而來,自心始終無法專注所緣。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加措在詩歌中曾寫過:「身體雖置僧眾中,心繫遠方之愛侶……」修行人不能放下對親友的貪愛,等持也就永無成功之日。
即使自己如願以償,能與自己所喜愛的親人相見,但相見之後,貪愛並不會因此而得到止息。世間一切貪欲享受都有永不滿足的本性,人們越享受欲樂,貪欲之心也會越增長,《廣大遊舞經》中說:「喜歡世間欲樂者,如飲鹽水無足時。」世人貪愛親友,貪愛財利等欲樂,如同飲用鹽水會越喝越渴一樣,越享受欲樂貪欲也會越熾盛,這種感受如同自己在未見到親人前一樣,充滿欲壑難填的痛苦。人類貪愛的痛苦不可能因外境改變而減弱、消失,美國六十年代的搖滾巨星「貓王」普萊斯利,在他最後一場演唱會上,曾絕望地哭喊著:「儘管什麼都嘗試過,可是我還是得不到滿意!」世人內心的貪欲痛苦,必須從內心下手去解決,如果從外境去努力,無論是誰,不可能得到什麼滿足而平息。
華智仁波切說過:世俗之事,越做越沒有邊際;你如果停下來,那就是它的邊際。還有大德曾說過:「離別之時,心中充滿痛苦;相聚之時,更加痛苦。」這類教言有許多,如果大家去參閱、思維,一定可以認清貪愛親友的過患。不管是父母,還是朋友,如果不能斷除貪愛掛慮,被這些世俗法所牽扯羈絆,自心將無法趨入自在安寧的三摩地。
若貪諸有情,則障實性慧,
亦毀厭離心,終遭愁歎苦。
如果貪執有情,則會障蔽自己洞見諸法實相的智慧,也會毀壞導向解脫的厭離生死之心,最終要遭受輪迴諸苦的逼迫而憂惱。
如果不捨棄對親友的貪愛,證悟成就就會受到根本的障礙,導致無邊的痛苦憂惱。因為貪執親友,自己將無法修成寂止;沒有寂止壓制煩惱的擾亂,勝觀智慧就如同無根之苗芽,無法生長起來;而本來清淨如同虛空的諸法實相,也就不可能現見。要現見諸法實相,必須要趨入甚深的禪定,清除自相續中煩惱遮障,這一點我們聞思過經論,都應如實了知。如《大智度論.釋初品中禪波羅蜜》中云:「此常樂涅槃從實智慧生,實智慧從一心禪定生……欲得智慧者,行此禪定。」
再從另一個層次來說,貪執有情的煩惱生起時,必然會毀壞厭離生死之心。修行人如果感受到了三界輪迴猶如火坑,世俗親友等諸法都不離開苦的本性,自心因此對輪迴諸法生起厭惡、捨離,以此漸漸將自己導向解脫之路。而對親友等有情生起貪愛,戀戀不捨,這種貪心是與厭離心完全相反的力量,如果隨順這種無始劫來串習的惡習煩惱,自己的厭離心無法保持,很快就會為貪欲惡習摧毀無餘。大家經常可以看到或通過種種途徑了解到這方面的事實例案:某某人雖然想學佛、修行,但他不願意捨棄家庭、遠離親友,結果始終沒有生起厭離,走上解脫正道;某些人剛剛生起了一點厭離心,離家學佛修行了一段時間,但生起了貪愛親友的煩惱,厭離心立即被摧毀無餘,重新陷入了世俗險道。有些人身雖出家,而內心始終沒有斷絕貪愛親友之心,這些人如果不改變自心,修行永無成功之日,而且他的結果也是非常危險。
《因緣品》中說:「世間諸痛苦,憂愁及哀號,皆從貪親生。」世人的諸般痛苦憂愁、哀傷、哭泣,都是因貪愛親眷而生。大家可以從歷史、自己所經歷的人生等各方面細細分析,人世間的痛苦哀號,其主因確實是貪愛親眷。作為一個修行人,應對此生起深刻的認識,想想自己在今生得到了脫離三界大苦海的機會,如果還要貪愛世俗親人,那今生、後世到底要往何處去呢?
若心專念彼,此生將虛度,
無常眾親友,亦壞真常法。
如果一心思念所貪愛的親人,今生將毫無意義地虛度,而且貪愛無常的親友,還會破壞對真常安樂法的證悟。
一個人的心思如果全部放在貪愛親友方面,自己一生中主要精力、時間就會虛耗在這些親友身上,而聞思修行正法的事,也就會被冷落在一邊。到死時回顧一生的時光,已經毫無意義地虛耗了,多劫善行感得的人身,在種種無義的交結世俗親友中,白白地虛度,那時捶胸長歎,雙淚垂頰,懊悔也來不及了。世人一生中為了家庭、親人,像螞蟻、蜜蜂一樣忙忙碌碌,縱然能與親人朝夕共處,白頭偕老,子孫滿堂等等,到頭來命歸黃泉,一生忙碌能為自他帶來什麼利益呢?除了獨自帶著護親伏怨造下的業力之外,什麼也不會有。古時的老修行人有句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出家才有證道緣,戀家豈有證道時。」一個人貪戀家庭親人,絕無證悟成就的機會。有些人一邊貪圖世俗的欲樂,一邊又想證得出世的安樂,對凡夫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以前迦葉佛在世時,一個國王夢見大象生小象,小象身體已經出來了,可尾巴一直沒有出來,迦葉佛解釋這個夢預示著:將來釋迦牟尼佛教法的末法時期,很多人在形象上雖然出家,但心不出家,貪戀世俗。這種形象出家沒有什麼真實的意義,心不捨俗家,此生也只會是渾渾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根本得不到解脫。
世間親友是無常易壞之法,此生過後便會各隨業力漂泊,而且在此生之中,翻親為仇的事也是屢見不鮮,真正在一生中都保持著恩愛不變的親人卻很少。而貪愛這樣無常的法,卻會毀壞修行人永恆不變的無上解脫安樂(此處的「真常法」在梵文原頌為「卍」字法輪,卍是常有真如法性之標誌。)。修行人如果斷棄貪執世俗親友,精進努力地修行,便一定能證得真常大樂之法性,然而許多人因貪戀親人,斷絕了這種機會。以貪執微小的無常法而毀壞了自己獲得真常大安樂的機緣,也就是說以貪愛無常親友摧毀了恒常不變的卍字法輪,這種愚癡顛倒的行為,每個能了知者,理應迅速斷捨。
《妙臂請問經》中說:「昔日怨敵成親友,往日親友翻成仇,無關之人變親怨,知此不應貪親友,斷離貪執勤修善。」輪迴中的親怨無常易變,了知到這些,為什麼還要貪愛親人呢?自己應該好好把握今生,捨棄一切貪愛到寂靜處,為自他求證解脫大安樂果位。《學集論》中說:「應當以《郁伽長者請問經》中所說的道理,防範居家的過患,而安住於寺院之中。」《月燈經》中說:「習近不捨諸欲樂,貪愛耽著妻與子,安住可呵家宅中,畢竟不成無上覺。」「不起著欲,遠離眷屬,棄捨在家,得無上道……未有三世,諸佛如來,由常在家,住於欲地,而能獲得,勝妙菩提。」三世諸佛如來沒有一個是住在家中而獲得菩提果的,我們後世欲求無上菩提道的修行人,能牢記這個教證,也應知道自己該如何修行吧。
行為同凡愚,必墮三惡趣;
心若赴聖境,何需近凡愚?
如果自己的行為和凡愚者一樣,那必定會墮向三惡趣;自心如果嚮往解脫聖境,何必親近愚癡凡夫而增加逆緣呢?
我們的行為,朝凡夫還是聖者的方向去發展、靠攏,這是墮落與解脫的兩種不同的方向。如果一心親近愚癡的凡夫親友,行住坐臥等行為也隨同他們,這無疑會導致自己墮向三惡趣。因為世間凡愚的行為,無非是出於貪嗔癡的惡習煩惱,起心動念,一舉一動,如《地藏菩薩本願經》中所言:「無非是業,無非是罪。」我們如果也陷於這種狀態之中,而不求向上解脫,只有恆時積累罪業,為自己帶來三惡趣的痛苦。博朵瓦格西說:「初學者的意志本來就不很堅定,如果再親近世間愚夫,與他們共同交談、做事,那我們今生來世的安樂一定會全部毀壞。」對信心、見解不是那麼堅固的初學者來說,親近凡愚者會使自己的煩惱惡習被引發而無法調伏。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親近凡愚只會使人墮落惡趣,如果想得到解脫,趨入聖者之安樂境,那就毫無必要去親近凡愚。以前藏地的老修行人經常說:「智者與智者交往,智慧更加增上;愚者與愚者交往,愚昧無知更加增盛;智者與愚者交往,智者變愚,愚者變智。」以前那些戒律清淨的修行人,與世間凡愚交往時非常謹慎,很注意防護自己的心念、行為,以避免受他們的影響。我想現在的大多數修行人,自己的善根微小而脆弱,如果不加以保護,一旦與惡人交往,那就十分危險,甚至會像麥彭仁波切所說:如同秋天的白霜摧毀鮮花一樣,無一可逃脫厄難。作為追求解脫聖境的修行人來說,當恒時提醒自己:親近凡愚只會使人向下墮落,而我是向上追求解脫之人,千萬不能親近他們啊!
剎那成密友,須臾復結仇,
喜處亦生嗔,凡夫取悅難。
剎那之間,他們會成為密友;而不小心得罪了,須臾間又會變成仇敵;對於本應歡喜信受的善行也會生起嗔恚,異生凡夫真是難以取悅啊!
世間凡愚,不知因果昧於取捨,他們的性格大都非常惡劣,行事也沒有什麼可靠的標準。如果和他們交往,在很短時間內,也不需什麼理由,他們有可能把你當成最親密的朋友,什麼秘密話都向你吐露。然而過一段時間後,也可能僅僅是因為一句無意之間的話語,矛盾衝突就會出現,他們馬上會翻臉不認人,與你結下仇恨,這一點你們在家時或許都有過深刻體驗。世人行事的反覆無常,在人類歷史上一向就是這樣,並不是今天如此,或在某個階段如此。藏族有一首古老的民歌中說:「親友無常如同夏日之彩虹,仇恨無常如同秋季之鮮花。」本師釋迦牟尼佛在作寶髻國王時說過:「唉,因增上貪欲的緣故,最親密的朋友也瞬間變為仇敵。」英國的文豪莎士比亞在《英雄叛國記》中曾寫過:「啊,變化無常的世事/剛才還是誓同生死的朋友,兩個人的腔子裡好像只有一個心/睡眠飲食、工作和遊戲都是彼此相共,親愛得分不開來/一轉瞬之間,為了些微的爭執,就會變成不共戴天的仇人……」
世間凡愚的本性就是這樣反覆易變,親怨無定。而且他們對利害善惡也不能辨別,有些本應歡喜信受的善行,比如說讓他們布施財物做一些善行,不讓他們酗酒、賭博,他們不但不高興接受,反而會因此而生起嗔怒。這樣的凡夫,很難以通過善法讓他們高興,因為他們為惡習所縛,習慣於造罪作惡,一旦修行人示以善法,他們很難接受。當然,異生凡夫中也有一些根基較好,能明辨利害的人,但這畢竟是極其稀少的一部分。對大多數凡夫來說,愚昧無知,性格惡劣,一般的修行人想去結交他們、取悅他們,確實是有很大的困難。(「凡夫取悅難」一句中之「凡夫」,在原文中為「異生」,異生與凡夫意義基本上相同。《三昧王經》中說:「生於異處故,乃名為異生。」凡夫人沒有解脫,無法生於清淨剎土中,或安住於法界中而無有變動,他隨業流轉輪迴,轉生在六道中無有一定,所以稱為異生。)
忠告則生嗔,反勸離諸善,
若不從彼語,嗔怒墮惡趣。
進獻忠言時,他們不但要生嗔恨,還會反勸我們放棄各種善法,如果不聽從他們的惡言,便會大發嗔怒而墮入惡趣。
一般修行人對那些不辨是非黑白的凡愚進獻忠言時,效果往往會適得其反。好心好意、苦口婆心地勸告他們斷除惡業、修持善業信奉正法等等,他們卻又認為修行人在欺侮他、指責他的短處,以此而不願聽從,甚至大發嗔怒。凡夫多劫以來習慣於造惡,因而在聽到斷惡行善的忠言時,往往會感到逆耳難以接受,這就好比一個習慣於苦味食物的人,在給他甜食時,他反而覺得難吃,因而生氣。有的凡夫在聽到忠言時不但嗔恨,更會進一步來勸我們放棄修行善法,他們會舉出種種邪說、邪見來勸導放棄善行、放棄出家等等,這類事我們也許每個人都遇到過。特別是在這種年代,真正懂得正法者極其稀罕,而世人的思想越來越迷亂顛倒,一個真正的修行人去接近時,他們會如同薩迦班智達所說的那樣:「猶如老猴抓住人,嘲笑說他無尾巴。」如果不接受他們的邪說,這些人會更加嗔惱,任意誹謗三寶正法,製造嚴重的惡業,以誹謗三寶的罪業,必然導致他們後世墮入無間地獄受苦。
世間凡愚是初發心學佛修行的大障,《三昧王經》中說:「異生難親近,雖與說法語,不信示嗔容,此是愚者法,知已莫親附。」無著菩薩亦教導過:「交往惡人增三毒,失壞聞思修事業,令成無有慈悲者,遠離惡友佛子行。」初學者必須遵從這些教言,遠離愚癡煩惱深重的眾生,以免這些惡友造重罪,自己也可減少障緣。
妒高競相等,傲卑讚復驕,
逆耳更生嗔,處俗怎得益。
對勝於自己者生嫉妒;對與自己相等者,則爭強好勝;對卑微的人又生傲慢;受到稱讚又會驕矜自滿;聽到逆耳之言更是怒氣沖沖。與這樣的凡夫交往怎會有利益呢?
與世間凡愚相處,只會有害而無益,因為他們煩惱深重,無論你以何種狀態或行為接近,都會引生他們的煩惱。煩惱深重的人,他對那些勝於自己者,比如有人在學問才華、財富、地位、聞思修行功德等等,某方面勝過了自己,他心裡馬上就會生起嫉妒心,在嫉妒之火的焚燒下,更會進一步造許多惡業;如果別人在各方面基本上與他相等,凡愚者又會生起攀比、爭強好勝之心,在做事情時,總以勝過他人為目的,勝之則驕,負之則生嗔怒、嫉妒,前前後後都會造罪;如果別人不如他,相較之下各方面都比他卑劣低下,在這些人面前,馬上會生起傲慢心,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而對低微者不屑一顧。《大智度論》中說:「貴而無智則為衰;智而驕慢亦為衰。」世間人擁有一定財產、地位者,如果無有智慧,他的一生也就毫無意義,但有智的人,如果驕傲自滿,那他比愚笨人還要可憐。麥彭仁波切也說:「如果一點傲慢心也沒有,那才是值得驕傲之人;如果自己有傲慢心,那整個世界上哪裡有比自己更為卑劣的人呢?」
凡愚者不但如是對身邊不同的人作比較而生煩惱,在與他們打交道時,無論是說順耳的稱讚語或說逆耳之語,他們也免不了生煩惱。凡夫人受到稱讚,心中馬上會驕矜自滿,忘了自己的真實情況,這樣越驕滿就會越愚笨,自己害自己;如果聽到了一些逆耳的語言,他們也不會分辨利害善惡,立刻怒氣沖沖,嗔火熾燃。對這樣的凡愚之輩,一般的修行人在交往中很難使他們得到利益,也難使自己得到什麼利益,更甚至會如《涅槃經》中所說:遇到了狂象,最多不過是失去了今生的身體生命,但親近惡友,生生世世的安樂利益都要被摧毀。因此有智慧的人,應當遠離這些煩惱深重的惡友。
伴愚必然生,自讚毀他過,
好談世間樂,無義不善事。
與凡愚者親近交往,必定會導致自己犯下自讚毀他的罪過;並且喜好閒談世間的歡樂盛事,與一些無聊之事,傷風敗德的不善之事。
上述那樣惡劣的凡愚者,如果我們去結交,必然會導致眾多過失的產生。第一、愚笨者喜歡自讚毀他,長期交往,我們也難免染上這種惡習,吹噓自己而誹謗別人,或者稱讚親友,貶低譏諷敵方。這些都是凡愚者的本性,大家看看世間的歌功頌德,冷嘲熱諷,絕大多數都是如此,尤其是世間那些稍具學問地位者,自我吹噓、攻訐他人的言詞,充滿了報刊、書籍等,如果我們也身處其境,這種惡業也就難免時常發生;第二、「好談世間樂,無義不善事」,一般人對世間的名利盛事,終日追逐無有饜足,甚至於閒談言論中,也始終離不開這些瑣事:如何發財做富翁,如何出名,如何打擊怨敵,如何坑蒙欺誑等等,這些無意義的事和不善法,是世人茶餘飯後談論最多的話題。如果遇到了這些人,開口、閉口很難離開這些話題,談來談去只有浪費時間,染污自己的相續。所以在修行的時候,最好不要跟這類人接觸。律藏中說:「恒不見愚夫,此乃為安樂。」《因緣品》中也說過:「凡愚如怨敵,恒得諸痛苦,不應見聞依。」在我們修行未達一定境界前,接觸凡愚如同遇到怨敵一樣,只會為自己帶來痛苦,所以不應見到他們,也不要聽到他們的聲音,自己於寂靜處為得二利而精勤修習止觀,只有這樣,對自己和他人才會有益。
是故近親友,徒然自招損,
彼既無益我,吾亦未利彼。
總之,和愚昧的親友交往過密,只會給自己帶來損害。他們對我的修行沒有什麼利益可言,我也不能給他們真正的利益。
總結上文數偈所言的內容,就是說一般修行人與凡愚親友交往有害無益,只會給自他雙方帶來損害痛苦。此處所說的凡愚,也即《寶雲經》中所說的九種惡知識:破戒者、邪見人、失威儀者、邪命人、樂憒鬧處者、多懈怠者、樂著生死者、違背菩提行者、樂居家眷屬者。與這九種人接觸過密,會給自己的修行帶來違緣、障礙,因而應敬而遠之,謹慎地對待。
對初學者來說,自己對治障緣的能力十分有限,如果親近這些惡知識,他們當然不會給自己的修行帶來什麼好處,而自己也無法使他們捨棄惡業轉入正道。既然對雙方都無益,不如先求獨善自身,尋求利益自他的圓滿能力,這才是穩妥的辦法。以前藏傳佛教中的修行人也有這種說法:「高僧大德的侍者應當有正知正念,不然對高僧大德的心也有影響。」有些很有名的修行人,本來他們的功德也確實是很了不起,但他的侍者與身邊那些經常親近的人,見解、戒律都不清淨,那些修行人也因此受影響,漸漸地失去了功德。如果沒有堅固的見解修證,像登地菩薩那樣,修行人長期與那些凡愚者來往,負面影響肯定是難免的。因此,我們理應有自知之明,當如世尊在《寶雲經》所說:「菩薩一切時處,應先遠離諸惡知識亦不對類,詣彼方所論世俗語,親近利養恭敬……雖樂遠離此惡知識,然不於彼發起惡心及損害意。」如法而謹慎地遠離一切惡知識。
「彼既無益我,吾亦未利彼」兩句,與梵文原頌有出入。原文是「以樂無惑心,獨自住靜處」:保持安樂而無熱惱的清涼之心,自己單獨安住在寂靜的地方。前輩的大修行人,如密勒日巴尊者已給後人親身示範了這樣的行徑,欲求真正的二利安樂者,一定要如實地追隨、繼承。
故應遠凡愚,會時喜相迎,
亦莫太親密,善繫君子誼。
因此應該遠離凡愚俗情的羈縛,一旦遇上了,應和顏悅色地善待他們,但是不要過於親密,最好採取君子之交的不親不疏。
上面講述了與凡愚親近的種種過失,了知這些後我們應如教遠離,但在遠離他們時,應採取如法的手段。自己離開他們安住於寂靜處後,有時候還會有一些偶然的相遇,這時候,自己應保持大乘佛子應有的威儀,和顏悅色地對待,以應有的禮節接待他們,這些內容在第五品中都有過講述。但此時必須掌握分寸,不要過於親密,以免招來禍害,修行人與別人相接觸時,應穩重自持,不親不疏。無垢光尊者在《三十忠告論》中說過:「村落寺院以及深山等,雖住何處不應交親友,於誰相觸不怨亦不親,穩重自主即是吾忠告。」在世間,人們也崇尚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以清淨如水一般的心與他人相交,這種做法才能有益無害。有些人在與別人交往時,心中總要帶一些希求功利的企圖,因而初交往之時特別親熱,這種交往到最後註定要為雙方帶來損害痛苦,因為世間的一切都會顯現無常,對別人的希望越高,最後無常到來時,失望痛苦也就越深。對此,涉世不深的年輕人尤其應該注意,與誰相交也不要過於親密,但也不要太冷漠,保持平常而穩重自主的心態處世修行,今生定會過得安穩而富有意義。
猶如蜂採蜜,為法化緣已,
如昔未謀面,淡然而處之。
就像蜜蜂採蜜一樣,修行人為了維持修法而外出化緣,取得所需的衣食之後,便如同素昧平生,以平常心與他人相處。
修行人要維持衣食生活,就得從四處的施主中化緣,然而在與施主們打交道時,必須堅持「不怨不親」的原則,切不可攀緣。這個過程中,修行人應像蜜蜂採蜜一樣。蜜蜂在花朵中採集維生的花粉、蜜汁時,隨緣收集享用,收集受用完後,立即飛走,對花朵沒有什麼貪戀不捨的執愛,也不會有「這朵花很好啊,它能天天給我提供食物,我應該如何如何親近它」之類的分別念。蜜蜂隨意在花園中飛舞,遇蜜就採,花朵中如果沒有蜜汁,也不會對它有生什麼嗔心。自由自在地隨遇而安,對外境無貪無嗔,這種生活方式,修行人必須仿效學習。佛弟子為了修習正法,當然也需要維生的衣食等順緣,而這些衣食的來源,按本師釋迦牟尼佛的規定,自己不能親手去種糧食做飯等,只能通過托缽乞食,外出化緣而維生。現在南傳佛教地區像泰國、斯里蘭卡、緬甸等這些地區的出家人,除了少數在無人深山中修持禪定者之外,都是每日定時托缽乞食,一般寺廟中都不生火做飯。在外出化緣時,也得像蜜蜂一樣,對外境不要有貪戀嗔怨,而應淡然相處,以平常質直之心相待,這樣才能防止因施主而對修行造成障礙。
《佛子行》中說:「為求利養相互爭,失壞聞思修事業,故於親友施主眾,根除貪執佛子行。」貪著施主的過患,眾多大德們都強調過,堪布根霍在講義中說:「現在末法時代,有些僧人把施主執為己有,有些施主把僧人執為己有。」這種現象也是較為普遍的弊病。如果一個凡夫修行人,長期與固定的施主們來往,貪執習氣難免增長,最後的結果對雙方都是一場災禍,藏族人的俗話說:「原來的師父現在成了丈夫。」其意思也就是指僧人如果貪戀施主家的財食,而經常交往,最後會還俗成家,墮入世俗之網。
施主們給修行人做助緣,供養衣食等財物,這當然是件善事,有些修行人可能因此會想:「某某施主天天對我作供養,我卻對他不冷不熱,這從人格上好像說不過去吧!」如果從世間法的角度去說,禮尚往來,「投之以桃」需「報之以李」,這種想法或許是有些道理。但我們修行人,不能從這個層次去考慮問題,施主對修行人作供養,修行人應按佛法去行事,念經迴向功德,這樣才是真正的回報恩德,施主的供養也有了真正的意義。有些人不懂得佛法,用世間手段去為施主回報,這樣做很不如法,給雙方帶來的後果也不好。這一點我們應切實地注意,施主們經常給自己供養衣食財物,如果自己不如法行持,反而對施主有害,成了以怨報德。過去七佛中的一切勝佛曾說過:「猶如蜜蜂吸花汁,不壞花色而飛離,行者於城乞食畢,無貪無嗔而返回。」不管他人對自己如何恭敬供養,我們也應以佛法平等而行,這才是對自他都負責的利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