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謙·康楚
當我準備離開西藏的時候,有一位名為雪謙·康楚的令人讚歎的大師交給了我一封信,要送給已在錫金的宗薩·欽哲。他把信交給我時說道:“如今要說宗薩·欽哲就是老欽哲本人,絕對是合理的。現今人們要在甘托克見到他,似乎很容易,但事實上,這是相當不可思議的。請你將這封信交給他。”
對這位大師來說,要如此讚揚任何人是極不尋常的。但後來當我將信交給宗薩·欽哲時,他把信放在頭上,並說道:“這封信是來自一個像老康楚本人的人。對你來說,要見到他似乎是很輕易的事,不過那是令人訝異的好運。”他們相互之間,對彼對都有種不尋常的讚賞與淨觀。
雪謙·康楚已經達致了妄念瓦解的境界。臻至這種層次的高貴生命,行為舉止常表現出孩童般,十足自然、不造作的模樣,完全不會考量社會常規——雪謙·康楚到了晚年的時候,似乎就是那個樣子。
有一次,當他在拉薩時,一位中藏大臣來探訪他。當時拉薩地區的官員全都將頭髮綁在頭上,並飾以金黃色的聖物盒,而瑜伽士通常也將頭髮用裡面裝有聖典或聖骸的一個小聖物盒綁起來。儘管這名男子穿著打扮顯然像個西藏顯貴,雪謙·康楚仍對他說:“喂,瑜伽士,你從哪裡來的呢?”
“仁波切,噓!”有人傾身向他輕聲說道:“他不是瑜伽士,他是位大臣。”
“喔,你是位大臣。”雪謙·康楚脫口說出:“我以為你是個瑜伽士。你從哪裡來的呢?”
那位大臣感到非常窘迫。
在另一個場合中,由政府高官納波(Ngabo)邀請了敏珠林寺的瓊仁波切、雪謙·康楚、頂果·欽哲,以及多位僧人,一起在大昭寺主修一個法會。這些人全都坐在一起。納波本人並未到場,而是派他的妻子出席;她是一位身份崇高的婦女,被稱為拉薔·古秀(Lhacham Kusho),即“夫人”之意。由於她是位貴賓,所以當她將裝著錢的信封袋連同哈達一起交給瓊仁波切時,她也低下了頭——不像平常人從喇嘛手上得到加持時那麼低,而是只低到額頭互相碰觸的高度。
雪謙·康楚隨即用手肘推了推頂果·欽哲,並突然大聲叫道:“喂,欽哲,快點!我應當如何應對那位女子呢?我以前從未跟女子的頭部相互碰觸。”就在這時候,那位女子已經走過來,站在他的正前方。
“只要保持安靜,並以額頭互碰就好了!”頂果·欽哲在他耳邊說道。因此,雪謙·康楚彎下腰,以地位平等的人之間相互問候的方式與她額頭互碰。
接著,她向他獻上了哈達,連同一個裝著錢的傳統信封袋,以作為供養。坐在他隔壁的頂果·欽哲正在接受哈達與供養時,雪廉·康楚已經撕開了他的信封袋往裡面瞧——違反所有得體禮節的規矩。
他拿出了錢,並以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大聲說道:“喂,欽哲,瞧瞧我得到了什麼!你拿到了多少錢?”
我當時並不在場,不過頂果·欽哲親口告訴了我這則故事,並提醒道:“在公開場合坐他旁邊,真是吃不消。”
當雪謙·康楚談到俗事時,常表現得相當孩子氣,不過,當他談到佛法時,他的智慧就像驅除了黑暗的東升旭日般。在拉薩時,我有一次找到機會問他說,他覺得誰是西藏證量最高深的大師。
“看看敦珠,”他答覆說:“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有神,幾乎就像老鷹一樣;在他的眼神中,你可以看見全然開放的覺悟特質。如果要問哪個人具有證量,就是他了。與他相較之下,其他人看起來似乎都頗為遲鈍且心不在焉。”
“名氣響亮的大師竹巴·永津又如何呢?”我接著問道。
“他絕對也達到了那個層次;他的心廣闊開放,連絲毫無明都沒有。”雪謙·康楚回答道,“我聽說他甚至都不睡覺。”
接著我問他,他所說的證量高深是什麼意思。
“這是指當你的覺知無所障礙,且無所執著時,你仍敏銳地安住于當下,了然分明於細節之處。”他當時所展現的正是如此。我確信他就是一位證量極高的大師,而且對他懷著深刻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