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呼上師,祈請鑒知
那整個晚上我都待在他房裡。一大清一早的時候,我探問他感覺如何。他非但沒有直接回答我,還親昵地跟我說話,問道:“噶嘎(Kargah),已經破曉了嗎?”(7)
“是的,就要破曉了。”
“那好,請納迪喇嘛(Ngakdi Lama)進來。”桑天·嘉措低聲說道,叫的是桑拿叔叔的小名。我告訴杜竹把桑拿叔叔請過來。
桑拿叔叔到了,並頂禮了三次。
桑天·嘉措請他坐在一個小法座上,接著說道:“喲,喲!既然喇嘛在這兒,我們何不一起念誦蔣貢·康楚的《遙呼上師祈請文》(calling the Guru from Afar)呢?”
這是一部極為知名的經文,目的是為了打開一個人的虔誠心,能讓我們的心與上師的心更易融合在一起。我們開始一起唱誦,桑拿叔叔帶頭唱起詩文:
“上師,鑒知我。
仁慈之根本上師,鑒知我。
三世一切佛之髓,
教證諸聖法之源,
聖眾總集僧之首,
根本上師,鑒知我。”
當我們唱誦時,桑天·嘉措以令人吃驚的強勁聲音跟著我們一起唱誦。這時候,他把身體坐起來,兩腿散盤,以稱為“安住於心性”的禪修姿勢將手掌心放在膝蓋上;他披著一塊布,從頭蓋住雙耳,以保護他的頭部不受寒氣侵襲,而他的肌膚散發出引人注目的光彩。
我們並沒有將那首祈請文唱完,因為在某個時候,桑天·嘉措打斷了我們,重複唱著經文中的這一句:
“護佑加持我真正地覺知死亡。”
我們全部人都停止念誦,幾經片刻之後,他又唱了這句詩文一次:
“護佑加持我真正地覺知死亡。”
當太陽開始升起時,他又唱了第三次,接著他的身體稍微往下彎一點。你能見到死亡那一刻身軀所發生的鬆馳。當我看著我上師時,我相信他已經圓寂了,儘管當時他的臉龐還掛著美好的微笑,眼睛仍然清澈並睜得大大的,看起來非常像活著的樣子;他的肌膚散發著亮光,幾乎是閃閃發光。他仍舊以知名的龍欽巴大師畫像中可見的同樣禪修姿勢坐著,看起來十分有信心且平靜,然而卻沒有脈搏或呼吸跡象。
根據大圓滿傳統,在死亡過程的特定時刻,在行者耳邊重複念誦廿一次“啊”種子字,可以提醒行者持續修持心的究竟本性。我這時候靠近上師跪了下來,開始重複念誦“啊,啊,啊,啊,啊…
…
”
不過,我沒氣了,因此覺得必須從頭再來一次。當我正要吸第二口氣的時候,他相當明顯地點了點頭,仿佛表示說他已經得到要領了。
我仍然念誦第二次一串的“啊”,而他再次點頭了,不過只有輕微地點一下。
因為我不肯定這樣子念夠不夠,所以我又繼續重複第三遍。當我念完時,他的身體甚至挺得更加筆直了;他坐在那裡,眼睛明亮有神、睜得偌大,臉上掛著清楚的笑容。看起來確實宛如根本未曾死去。(8)
只有杜竹、桑拿叔叔,還有我在場而已。如果德喜叔叔也在場的話,毫無疑問地,他會魯莽地要求知道關於桑天·嘉措的轉世可能會在何處被找到的精確消息,他有辦法詢問這麼高度私人的問題,我卻沒有膽量問,因為我還記得桑天·嘉措早先曾經跟噶瑪巴說過,關於他不想過世之後有祖古被找到的事。然而不管怎麼說,我哀傷得難以自抑。
我們上師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而我們對此卻完全束手無策。
7、拿一個人名字開頭的第一個音節,後面再加上“嘎”,表示“親愛的”意思,這是康巴人通常用來簡稱名字的方式。祖古·烏金仁波切的名字是噶瑪·烏金(Karma Urgyen)。
8、當偉大修行人往生的時候,能完全掌控自己心靈的狀態;他們絕對不像普通人那樣有任何焦慮,因為對他們而言,轉換身體就跟換衣服一樣。有些行者甚至能決定以什麼方式、在何種情況下往生。桑天·嘉措選在與最後那些深刻強烈的詩句相應時往生。在呼出了他的最後一口氣之後,安住於三摩地當中;這是一處非凡的禪定狀態,也是一種常見於高僧與高明佛教行者的現象。這種狀態稱為圖當(tukdam),特徵是心臟周圍仍有些微溫,而肌膚並未失去光澤或褪色,身體也沒有轉為僵硬,仍維持著挺直的坐姿。這種狀態可以持續幾個小時到一星期或更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