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談談妳在安寧病房當志工經驗？
A：改變我很多。病房一天可能推出去好幾個往生者，卻不見家屬很悲傷，好像對死都做好心理準備。
一個太太來找我，「昨天我先生差點死去，透早醒來就說，很想聽妳唱歌，能不能完成他的心願？」唱歌對我一直不是好玩的事，就是賺錢，很累，但那天覺得能唱歌真是感動。
我問他想聽什麼？但他不能講話了。我想起媽媽小時候教我唱文夏的《行船人》，我沒想歌詞就唱，唱到結尾「不回來，快樂ㄟ一生不回來。」他都快死了，我還唱不回來，唱完我很懊惱。
過程很多人過來聽，對面床一個歐里桑苦張臉說想點《望你早歸》。我很震撼，他下一秒可能就沒氣了，卻點《望你早歸》，是看破人生，還是怨嘆人生？我唱不出來，後來很多人唱給他聽。大家全忘了死亡跟病痛，我第一次感受到歌聲的力量。那時我覺得歌壇黑暗現實，很想退出，但那一刻我覺得我該繼續唱歌。

死亡能解多年心結

Q：對死亡看法有何改變？
A：有個流浪漢原是鐵工廠老闆，因為愛喝酒，某離家出走，他出去找，一找四年沒回家。每天他睡車站，有天在車頭碰到伊某，她說，不用找她，她不可能回去。他才恍然這幾年他到底在做啥？不曾打通電話乎子。那時他不舒服去找醫師，結果鼻腔癌末期。
子都丟給父母，父母看到他很想罵，但罵不出口，隔天他就無法說話。我碰到他時，他寫只想吃燙白菜，因為怕等不到青菜長苗，但白菜長得快。在醫院他種白菜，每天澆水。但他很矛盾，白菜越大就知道自己活不久，苗發太慢又怕吃不到。我想起我寫的歌《驚啥米》，就唱給他聽，「驚啥米？人驚失志。」我說這你都經歷過，死也不怕。他笑得很開心。
一個阿婆老伴半夜往生，我看著她微笑安撫老伴遺體，「要高興喔，你就緣投（台語：帥）ㄟ，就跟佛陀走，你過得很好，我們為你高興…」有誰親人往生還能這麼豁達？我想起我叔叔。他沒小孩，一直把我當女兒疼愛。他後來得癌症，到死我都沒跟他說實話，我後來很後悔，但看到阿婆那幕讓我覺得，死不一定不好，也解開多年心結。

他的苦我能夠了解

Q：當時照顧癌末叔叔什麼最苦？
A：那時奔波醫院好茫然。半夜三點醫院打電話來說藥不夠，就慌張趕到醫院買。那時叔叔跟一般病人住一起，旁人沒同理心，見他病況不好就探頭說，「我看歹喔！」聽了就很心酸；有時很想哭，也沒地方哭。
甚至他過世前幾天還被綁手綁腳，因他痛苦會拔針管，這麼慈祥的人後來像野獸一樣兇的問我，「我何時可以返去？」我問，「你想要返去？」他哀求我帶他回去。我不顧醫師反對，馬上帶他回去。
回到家，他換上喜歡的衣服拖鞋，在家門後面走，好快樂！我那時才覺得自己的決定沒錯。沒幾天，他就走了，沒留任何遺言。我曾遺憾若早告訴他實情，他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但後來我想，他心裡應該知道。他往生時，一直看著我說不出話，我說，他的苦我都了解，我會幫他處理一切事，他才斷氣。
現在有安寧病房好多了，幫病人減少痛苦，也讓家屬知道怎麼面對生離死別。人生無常，每個人都要為死做準備。

記者陳玉梅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