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天·嘉措前世的故事
我聽過關于桑天·嘉措前世之一,阿貢(Agong)的納克汀令人稱奇的故事。
當納克汀還是個年幼的孩童時,因被認證為一位轉世祖古,而被帶到拉恰寺。當他八歲的時候,有一天,就像一般的小孩一樣,正跟朋友嬉戲。一位年邁的供拉(gonla,專責護法誦經的喇嘛)正在擊鼓誦經,而孩子們就在他身邊喧鬧遊戲。
“你是一位喇嘛的轉世,別這樣不守規矩。祖古應該是位舉止高貴的男孩,但你卻是個被寵壞的淘氣鬼!你幹嘛要這麼做呢?有什麼益處呢?聽著,不要迷惘!”這名供拉突然訓斥起了年幼的納克汀。
“那是什麼意思?”這位小祖古問道:“‘不要迷惘’是什麼意思?”
“不要讓你的心迷惘仿徨,”這位年邁的喇嘛回答道:“就是這個意思!”
“人要怎樣才不會迷惘呢?”
“看著你自己,看著你自己的心!”
當這個小男孩聽到這些話——“不要迷惘,看著你自己的心!”當下就認出了心性。儘管後來他遇見了許多卓越的大師,但他總是說,他的洞見發生在他年幼的時候。
後來,納克汀到了德格的八蚌寺,並在那兒進行傳統的三年閉關。當他第二次進行閉關時,被立為閉關指導上師。他在那裡達到了不可思議的高深修行境界。
偉大的大師錫度·貝瑪·寧傑(Situ Pema Nyinje)當時正好是八蚌寺的領袖。錫度下半生的時候,他的眉毛蓋到了眼睛上半部,擋住了他的視線。當他要讀東西的時候,必須用手指將眉毛往上拉才能看得見。除了這時候,錫度的眼睛總是被遮住或合上。
只有到了秋天的時候,錫度才會睜開眼睛往窗外眺望,主要是為了欣賞八蚌寺對面山丘上,在那時節綻放的杜鵑花。“啊!杜鵑花正在盛開。”他會這樣驚呼。但當他愈來愈老邁時,眼睛就完全無法睜開了。
有一天,秋吉·林巴首次來到八蚌寺。有人通知錫度:“有個自稱是秋吉·林巴的人來到這裡,就是那個我們一直聽說的,來自囊謙的迦蘇(Kyasu)伏藏師。”(4)
錫度並不隨意信任任何碰巧路過此地的伏藏師。實際上,錫度堅決不受最近來訪的另一位伏藏師所感動,他對那人的評語是:“喲,喲!那傢伙宣稱自己是個伏藏師,但他的言行舉止在我看來,只不過是為了保有女人而找藉口。他唯一真正成功的事情,就是玷污蓮花生大士的名聲。”
但錫度對秋吉·林巴有些信心,所以準備要跟他見面。儘管如此,他仍召喚喇嘛納克汀前來:“我聽說你因為修持那洛六法,所以有清晰的夢境。這位迦蘇伏藏師聲稱自己是蓮師的使者,也斷言自己是伏藏的主要發掘者。但我不會因為任何人聲稱自己是伏藏師就信任他。既然我們寺院已經安排明天將歡迎這位重要人物,你今晚應該留意你的夢境是否有能證實他宣言的徵兆。向我回報你任何的體驗或淨觀。”
納克汀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修行人,也在閉關中獲致許多成就。在當晚的夢境中,他收到了一個預言,證實秋吉·林巴確實是位如假包換的伏藏師。一聽到這個夢境,錫度就感到既開心又歡喜。
“哈哈!哈哈!”他開玩笑地說道:“秋吉·林巴一定是個真正的伏藏師——當然,假如我們能信任你的夢境的話。”
當秋吉·林巴抵達八蚌寺的時候,他告訴錫度:“你是蓮師的使者之一。蓮花生大士親自指示我,要給予你《七支深密普巴》的教法,為你的長壽除障。”
“是嗎?”錫度回答:“我太老了,無法自己持誦經文。當你進行閉關的時候,我會留意兆示。”傳統上,當一個人閉關圓滿之時,會尋找加持與修行成功的徵兆。
錫度要伏藏師進行一個月的嚴格閉關,以修持《七支深密普巴》。到了月底時,錫度的侍者準備要替他拿秋吉·林巴加持過的物品。
“不行,伏藏師必須親自給我灌頂。”錫度堅持:“光只是讓伏藏師將佛盒上的聖物送出來,對我不會有所幫助;秘密金剛乘並不只是放在某個人頭上的東西罷了,請伏藏師本人過來吧!”
所以閉關結束之後,這位默默無聞的伏藏師就給予拉薩東部這位最受人敬重的噶瑪噶舉派喇嘛錫度《七支深密普巴》的灌頂。
這兒還有另一則我聽過,關於桑天·嘉措前世喇嘛納克汀的故事。
東藏的冬天冷到連陽光照射後融雪所生的水,還會在流動時結冰,造成廣闊的冰柱屏障,有些甚至達三層樓高。這些冰柱有時還會導致陡峭山徑因而封閉,無法通行。然而,不論天氣有多冷,或下了多少雪,喇嘛納克汀的屋頂上卻從來沒有任何積雪,因為雪會因為他修持內熱瑜伽所產生的拙火而融化。
有一天,納克汀接到消息,說他有一位主要功德主已經在山隘的另一半往生了。往那邊去的路上,有條河先是氾濫,繼之又結冰,因而造成了兩層至三層樓高的巨大冰幕,山路完全無法通行。
請求喇嘛納克汀前去為往生的功德主修破瓦法(phowa,神識由頭頂射出的法門)的消息,是經由一條繞得很遠的小徑送達。納克汀毫不遲疑地回復:“我馬上來!”(5)
侍者試著勸阻他打消念頭,並向他抗議:“您怎麼能去呢?難道您想死在冰凍的水中嗎?如果您必須繞過冰幕而行,那就會花上您兩、三天的時間。像您這樣年邁的喇嘛怎麼能去那裡呢?行不通的!別提這件事了。”
但納克汀說:“不行,不去的話非常失禮。他一直是個仁慈的功德主,如果我沒去的話,將嚴重違反三昧耶。不管怎麼說,我明天一早就走!”
侍者束手無策,雖然對於必須繞行既遙遠又危險的路途感到不高興,卻也只能遵命行事,但納克汀跟他們保證不需要繞遠路。
隔天一早陽光明媚,他告訴侍者們:“我昨晚清除了路上的障礙。”
果真,整條山道上的所有冰雪都融化了,四處連一片雪花都沒有,他們可以自在地旅行了。有人問:“這是怎麼辦到的?”納克汀只回答道:“昨晚我修持了一點拙火把雪融掉。”
致力尋找典籍的瑜伽士
儘管已經被立為拉恰寺的領袖,桑天·嘉措仍嚮往“真正純樸的瑜伽士”生活。所以,有一天他放棄了維護寺院責任與所有正式的職責,到洞穴中生活。
他唯一的心願就是禪修,過著出家人的簡單生活,沒有任何圍繞著重要喇嘛的盛大排場,也沒有任由功德主差遣的義務。因為他是寺院的主要祖古,所有沒有人能反對他的心願,必須讓他做他想做的事。他本應相當滿足地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但事情並非如此發展。
最後,桑天·嘉措為了跟著噶美堪布學習,於是旅行至慈克寺。年紀漸長,桑天·嘉措成為秋吉·林巴的伏藏法最重要的擁護者與提倡者。四個兄弟中,雖然每個都是轉世祖古,但他是為《新伏藏》貢獻最多心力的人,甚至比伏藏師兩位直接的轉世還要多。
以下是這項重要至極的佛行事業如何開展的經過。
身為伏藏師直接的後代,桑天·嘉措對《新伏藏》深懷感激,所以開始專心致力於找尋任何能找得到的經文內容。事實上,這是他年輕時,除了禪修之外,唯一奉獻心力的計畫。
即使當他在各種不同洞穴中過著瑜伽士的生活時,他的附近也總會有四、五個抄書人,專責將全部四十部書抄寫下來。然後,他會校對這些手寫經文,確保內容完全正確。我看過這些手寫經文,真的是令人歎為觀止!(6)
桑天·嘉措堅定不移地找尋完整的《新伏藏》作品,也確保他得到所有的灌頂、口傳與指導。他大部分是從伏藏師的兒子哲旺·諾布那兒領受到的,就像一個珍貴的寶瓶,從另一個寶瓶注滿了水一樣,但他也從噶美堪布那兒領受其所擁有的這些教法。
桑天·嘉措的主要興趣——你也可以說是他內心最深的熱情——是佛法典籍;不只是《新伏藏》,他熱切地收集每一部他認為具有重要性的經典。以囊謙的標準來看,他的藏書室非常大,大到能將我目前隱修處納吉貢巴的佛堂塞滿。即使一百頭犛牛都載得滿滿的,也搬不完他所收藏的典籍。
遠近皆知他願意不辭辛勞地追尋罕見典籍,只要可以的話,不管在何處,他都會把它們找出來。如果他受邀進入某個人家中參加慶典,開始之前,他會快速流覽放在佛龕上每個用布包好的典籍;即使有兩百卷,他也會花時間探尋他們整間藏書室;他會堅持拆開每本書的布套,讓他能檢查每一本書,常會發現裡面果然有許多經典。如果這麼做會耗掉一整天時間,他也不以為意。
我的老師不只極度喜愛書籍,也要求必須要複製得很美觀、正確。否則,他就會把書退回給抄書人,說道:“你可以把這本一書留下來,我不需要它。我只要貨真價實的抄本。”
他不僅致力於收集佛學書籍,他也收藏了大量最精緻的法器。不管特定儀式的用具少了哪一項,他都會委託工匠打造,而且總是要求最高的品質。
如果不是時局動盪造成破壞,這些精緻手稿與法器至今依然會存在,但現在已全部散佚了。
桑天·嘉措圓寂之前,我與他共度了許多夜晚。他會躺在床上,我則睡在他旁邊的地板上。一天晚上,當我們正在談話時,桑天·嘉措破天荒頭一遭開始講到關於他的甚深了晤。
“我從來沒有過特殊的體悟,但隨著時光逝去,我對佛法的真實不虛更加堅信不移,我現在對三身的真實性懷著極大信心。八歲的時候,我認出了心性,而從那時起,我就從未離棄它。當然,我的精進心時而變化,偶爾也會分心,但大部分時間我都持守住心的自性狀態修持。”
我只聽他說過這些事一次,除此之外,他未曾討論過這麼私人的事情。
哲旺·諾布的預言
同一天晚上,他也告訴了我,他跟卡恰·多傑與哲旺·諾布的關係,也談到了他跟其他老師之間的關係。以下是其中一的一則故事。
當哲旺·諾布正在類烏齊寺院給予《大寶伏藏》灌頂時,所有的主要喇嘛與堪布晚上都會聚在一塊兒用餐、談話。這種非正式聚會通常在哲旺·諾布的私人房間(平常這裡是首席喇嘛的寢室)舉行。每晚,房間裡都擠滿了人,大家會請求各式各樣的指引,並澄清禪定修持中所生起的任何遺憾或不確定之處。
一天晚上,三位類烏齊寺的大喇嘛、秋吉·林巴的兩位轉世涅瓊與慈克,以及我最小的叔叔德喜全都在場。當時,桑天·嘉措還相當年輕,在這些重要大師與堪布——老師面前,他保持低調地坐在房門附近。他穿著品質低劣的普通僧袍,不像有些喇嘛會穿絲綢背心。
有一晚,哲旺·諾布張大眼睛端詳著房間,然後直接指向坐在房間後面的桑天·嘉措,並以他著名的大無畏態度,低沉地說道:“以三寶之名!喇嘛們請留意,他叫做桑天·嘉措!也許你們都知道了,他是秋吉·林巴的女兒貢秋·巴炯的兒子。”
哲旺·諾布環視著房間,緊盯著每個人。突然,大家都定住不動了。
“你們現在都很看重自己,”哲旺·諾布以他低沉的嗓音繼續說道:“你在那裡,心中認為自己是秋吉·林巴的轉世之一。還有你,在那邊想著自己也是轉世之一。而你,”他指著德喜叔叔道:“你視自己為旺秋·多傑的祖古——不是嗎?!在後面門邊的桑天·嘉措,他可一點都不自得意滿。但談到接續《新伏藏》傳承,我對著三寶發誓,他將超越你們所有的人!透過他,這些《新伏藏》將會廣傳遠播,就像名氣響亮的拉薩久沃佛像一樣。那位謙遜的僧侶將是護持秋吉·林巴教法的支柱。”(7)
別忘了,聚集在哲旺·諾布身旁的,可不是無足輕重的喇嘛,他們全都是地位崇高的祖古與堪布;所有的人面面相覷,房間陷入一片靜寂。之後,他們回頭往後看著那位身穿普通僧袍的小僧侶。
桑天·嘉措覺得渾身不自在,心想:“這位偉大的瑜伽士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說呢?甚至還在大喇嘛們面前發誓?”
雖然哲旺·諾布是桑天·嘉措的舅舅,但是桑天·嘉措還是有點畏懼他。而他說出的這一番話,聽起來就像是個預言——桑天·嘉措從未忘懷的一個預言。
圓滿所有灌頂之後,哲旺·諾布前往中藏途中,先到我們倉薩家族稍作停留。停留期間,他要求露宿在一個搭建於鄰近寺廟大殿外的白色帳篷內。有一天,他請住在一天騎馬路程外的桑天·嘉措到他那兒去。當時,桑天·嘉措心滿意足地過著簡樸的瑜伽士——僧侶生活。
“我收到哲旺·諾布要求我到他那兒去的傳話。”桑天·嘉措回憶道:“一到那裡,我就被帶到他的帳篷去。當我進去時,我看到了一個擺放了些袍子的大法座。”
“我們馬上要舉行一場升座大典,就在這個帳篷內!”哲旺·諾布宣佈道:“你將肩負起三戒金剛持有者的地位,你聽到了嗎?從現在開始,你絕不許放棄秋吉·林巴的教法!”
然後他強迫桑天·嘉措坐到法座上。當我的上師坐在法座時,哲旺·諾布開始將自己的金剛杵與金剛鈴,以及一整套法袍,一件又一件地當做禮物送給了他。
“從今天開始,我授予你金剛上師的地位。”哲旺·諾布繼續說道:“現在,藉由我所給你的一整套法袍,我指派你為我的代表。我將《新伏藏》的傳承託付給你,你必須履行承續秋吉·林巴教法的工作。”
雖然桑天·嘉措表示抗議,但仍被升座為金剛上師,並賦予這個重責大任。
法會結束時,哲旺·諾布跟桑天·嘉措說道:“外甥,今晚你跟我將待在這個帳篷裡,我們有很多話要說。”
那天晚上他告訴桑天·嘉措:“我們不會再以這樣的肉身相見了,我把所有的私人物品都交到你手上了。”然後,他把所擁有的每樣東西都給了桑天·嘉措,包括衣物、綢緞衣服、法器,以及其他所有東西。
“我說過,我們此生不會再面對面相見了,就算我們真的見面了,也不會有所不同。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了。”
第二天早上,哲旺·諾布動身繼續他的旅程,而桑天·嘉措從此再也不曾見到他了。(8)
授予噶瑪巴《新伏藏法》灌頂
幾年過後,桑天·嘉措接到噶瑪巴卡恰·多傑的來信,要求他到楚布寺給予《新伏藏》的灌頂。讀過來信之後,他唯一的評論是:“在見、修、行方面,我無法讓卡恰·多傑有所進步。但如果這是他的心願,那麼我會把它當成是曼達供養,給予他口傳。”
這是桑天·嘉措陪同貢秋·巴炯旅行到中藏的另一個原因。
一抵達中藏,桑天·嘉措就直赴噶瑪巴的駐錫地楚布寺。
以下是卡恰·多傑一開始跟他說的話:“我試著要哲旺·諾布授予我《新伏藏》的口傳,因為他不只是秋吉·林巴的兒子,也是個真正具足三戒的金剛上師。(9)我向他要求灌頂,因為他具備了一位大師所有真正的特質,無人能及。但是,顯然他的看法與我不同,不然的話,他怎麼會拒絕我?我也向你弟弟德喜祖古做了相同的請求,但他同樣也拒絕了我。現在,既然你桑天·嘉措是秋吉·林巴女兒的兒子,也流著倉薩家族神聖的血統,你必須授予我灌頂。”
這是噶瑪巴的命令。
桑天·嘉措站起來頂禮了三次,“您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老實說,我不夠授予灌頂給您這樣尊貴的喇嘛。要擔任金剛乘上師,就必須要具備十種功德。別提全部十種,我連其中一種功德都沒有!如果我能選擇給予或不給予灌頂的話,我寧願選擇不給予灌頂。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另一方面,我絕不會做任何讓您不高興的事。”
“不管你有全部十種功德,還是只有一種功德,或毫無功德,你仍然必須給我這個灌頂。”
因為這是噶瑪巴的命令,桑天·嘉措別無選擇,只能讓步。
“我想我一定得這麼做。”我上師說道:“秋吉·林巴的伏藏法就像是精煉的黃金般,一旦這種純金在如意寶您的手中之後,必將同時利益佛法與眾生。”
他就將《新伏藏》法完整灌頂給了噶瑪巴。這個口傳的傳承,自秋吉·林巴傳到哲旺·諾布,再傳到桑天·嘉措。而這就是桑天·嘉措如何將它傳給第十五世噶瑪巴的經過。
桑天·嘉措也從噶瑪巴那兒領受了許多教法,那也是為何桑天·嘉措視噶瑪巴為自己的老師之一。我上師告訴我,噶瑪巴是位如何不可思議的偉大大師,關於他的神通力與成就,以及他能如何清晰地看到三世,就像看著放在手掌心的東西一樣。桑天·嘉措對卡恰·多傑的信心如此堅定,僅只是提到這位噶瑪巴的名字,就會讓他熱淚盈眶。
桑天·嘉措抵達楚布寺一段時候後,受邀到噶瑪巴的私人寢室。當他一走進去,就看見屋裡安排了一張擺飾著絲綢法袍、法冠,以及全套金剛上師法器的法座。就跟哲旺·諾布一樣,噶瑪巴也要他坐到法座上。一開始,桑天·嘉措又是同樣反復抗議了好多次。
“我命令你坐在那裡。”卡恰·多傑最後說道:“我要把你升座為金剛上師。如果你不護持佛法,還有誰能呢?就外在道德戒律層面來說,你並未將它們損毀到只值一顆芥子的價值;就內在菩薩道層面,以及甚深密續持明者的層面來說,沒有人在大圓滿心髓知見上的了悟上能夠與你相匹敵。你是三戒真正的金剛持有者。”
噶瑪巴繼續說道:“你似乎是希望能在偏遠山區的住處與洞穴中,過著出家人的簡單生活。直到現在,你仍然比較希望這麼做,不是嗎?但我現在要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必須拋棄那樣的想法!”
“今天我將你升座為引領眾生的金剛上師,也就是以口傳為輔助授予圓滿灌頂,並給予解脫教授的人。我要你在我面前、在此地、發誓要這麼做!從今開始,這就是你的任務。”
噶瑪巴又補充說道:“現在你依循噶舉祖師的先例放棄一切,絕對是不太恰當的作法。我要聽到你立誓揚棄這樣的作法!我很清楚你一直想要離開中藏,回康區,退隱到僻靜的隱修處。但是,如果你這麼做的話,就完全違背了我的指示!”
桑天·嘉措站了起來,走到法座前。坐下之前,他做了最後一次抗議,“這件事讓我很猶疑。我一直住在洞穴裡,也不再想要任何東西;我渴望將自己完全奉獻于禪修,希望您不要強迫我。”
“聽好!”噶瑪巴堅決地回答:“千萬不要切斷我們三昧耶的聯繫。現在坐下吧!”
這件事讓桑天·嘉措相當悶悶不樂。他絕不會說噶瑪巴製造了他修行上的障礙,但如果他沒有被賦予這麼直接的指示,除了在遙遠山區的閉關處外,你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他絕不可能重拾拉恰寺的責任。
桑天·嘉措時常跟我說:“我沒有絲毫意願成為寺院的領袖,我只想與世隔絕地待在高遠的森林線上方。”(10)
桑天·嘉措升座為金剛上師之前,極少將手放在別人頭上,做出給予加持的動作。如果因為某些原因發生這種狀況,該地區的人們就會欣喜若狂,彼此說道:“多麼幸運啊!我得到桑天·嘉措的加持!”過去,從沒有人曾領受過他的灌頂或口傳,遑論在人們頭上給予加持了。
他跟我說:“從那時候開始,我真的落入魔羅(Mara,即魔障)的力量之中,開始給予灌頂與教授。那也是我退步到目前這樣低落程度的開始;讓我分心的事接踵而至,就像我現在必須不斷主持儀典。這些從來都不是我自己的規劃,我從未致力於璀璨耀眼和受人尊崇的生活,我只想跟山林中的鹿一樣生活。”
自然熾亮的威儀光彩
桑天·嘉措絕對是四兄弟中,對自己最具信心者,而他的自信心也隨著年齡增長與日俱增。由於他的尊貴與威儀,讓人感覺很難親近而與之閒聊。事實上,我從未見過他跟任何人聊天。他的目光綻放著不可思議的光采,就像酥油燈燃燒殆盡前的火光,也有幾分像小貓的明亮眼神。說到他的氣質,你會覺得他能看透你的內心深處,將你最深沉的秘密一覽無遺。
每個人都敬畏他,並不是因為他的穿著打扮,因為他穿的是簡樸僧袍,但是,即使是喇嘛也打從心裡畏懼他;大部分喇嘛或僧侶遠遠看到他朝著他們走過來時,都會趕快閃到一邊去。當他進到房間時,大家都會讓路給他,即使是高傲的顯貴也不例外;不管是何許人物,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爭前恐後地為他讓出一條通道。只要桑天·嘉措在場,即使是我父親,也會擔任起侍者的角色。
看著這位身材瘦小、穿著普通法袍的光頭老僧人如何讓人望而卻步真的很有趣,甚至連第十六世噶瑪巴也都敬畏他。第十六世噶瑪巴二十歲時告訴我:“說到桑天·嘉措,現在,總算有個讓我感到敬畏的人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那位老僧人就是讓我感到害怕!我甚至連請求他讓我去上廁所,都要想了又想!”
我也是如此。每天早上,當我站在他房門口,要打開門之前,我都會猶豫再三。
他具有某種獨特的特質,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嚴。其實並沒有什麼好怕的,我們所有人真的都很敬畏他。
噶美堪布圓寂之後,轉世為我的表弟。我們都叫他堪楚(Khentrul),意思就是噶美堪布的轉世。年輕的堪楚極為大膽,而且辯才無礙。有一次他跟我說:“我們為什麼要怕桑天·嘉措呢?他只不過是你的伯父、我的舅舅罷了。”(11)但每當走到桑天·嘉措面前,看到桑天·嘉措的光頭時,堪楚就會忘了先前準備要說的話,而且目光低垂,並開始微微發抖。
堪楚解釋說:“每次去見桑天·嘉措的時候,畢竟他是我舅舅,我都試著提醒自己,他跟我一樣只是個人。即使他是個非常高貴的僧人,也絕對沒有理由感到畏懼。但我一到他面前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猶豫躊躇且發起抖來。”
“我試著加以分析,是什麼讓大家這麼畏懼呢?當我看著他的時候,我見到的一位穿著簡便的年長男子。我不曉得,也許是因為他的光頭,也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它們有點非比尋常,令人難以直視,仿佛可以看透你深沉的內在似的。所以,我提醒自己不必感到害怕,畢竟,他是我舅舅,但是卻一點用也沒有!”
俗話說:“真正的自信淩駕一切。”很難明確指出那是什麼樣的特質,但你常可以在有高深禪修了悟的人身上看到那種特質。
不論身在何處,桑天·嘉措對人們都有某種影響力。沒有閒談,他不會留餘地給膚淺的談話,但對於修行相關的真誠問題,卻從不吝於回答。桑天·嘉措給予指點的時候,可以預見他的話所帶來的結果,也就是是否會被用於好的方面。
對於以俗世成就與養家活口為主要目標的在家居士,他會給予觀世音菩薩的心咒“唵—嘛—呢—唄—美—吽”的指導,以及信任與虔誠心的教授,但他尤其觀照於加深自身體驗與了悟的人們。對於真誠的行者,他會衷心分享自己的心。
不論是哪種情況,每當人們與他會談過後,都會深切受到鼓舞並滿懷欽佩。
許多老瑜伽士住在拉恰寺附近,每當他們聽說桑天·嘉措回來時,馬上就會蜂擁到他的房間,領受大圓滿見地的教授。有時候他們會徹夜待在他房裡,直到清晨才離去。這些禪修者,也是他親近的弟子,都對他清晰明白的開示內容讚歎不已——這些經驗老道的禪修者是很難對人心悅誠服的。
這些老瑜伽士愛戴桑天·嘉措,認為他的心了無障蔽。事實上,不論是誰,不論有多麼博學多聞,任何人只要有機會跟他討論禪定修持時,都會驚歎不已。
學養如海洋般淵博的學者與桑天·嘉措討論數小時過後,對於禪修體驗的話題也全部變得虛心了。到最後,這些人一開始時自鳴得意的神情全部消失了,甚至不可扼抑地向他請求開示,問起了一連串問題。
因為傳授根本的禪定修持,桑天·嘉措的莊嚴氣質愈顯強大,連最博學的堪布都為之震懾。任何人只要與他談得愈多,就愈清楚發現他的自信心是多麼難以撼動。這種無法動搖的自信,正說明了他高深的修持與個人體驗。
這就是我所追隨的上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