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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法上師:尊貴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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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法上師:尊貴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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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 慧 與 慈 悲
宗薩欽哲仁波切 開示
劉婉俐 譯
金剛乘中,上師的觀念是非常特別的。我們有許多人都是尊貴的頂果欽哲仁波切的弟子,今天(1997年12月)是仁波切轉世的坐床大典。而所有的欽哲轉世都被認為是無垢友(Vimalamitra,毗瑪拉密扎)與赤松德真王的轉世。
偉大的蔣揚欽哲汪波是藏傳佛教共與不共傳承最重要的導師之一,不是因為他的法座殊勝、位階甚高,而是因為他證悟上的成就。他與蔣貢康楚 (Jomgon Kontrul)、秋吉林巴 (Chogyur Lingpa)及姜貢羅殿王汪波 (Jamgon Loter WangpoWangpo),一起推展了利美運動(不分派運動)。他不只是位學者和聖人,也被認為是五位尋寶法王( five king tertons)之一。他有五位化身──身、語、意、功德、事業。心的化身即是尊貴的頂果欽哲仁波切,他和偉大的蔣揚欽哲汪波具有相同的特質。
「欽哲」(Khyentse)一語的大意是智慧與慈悲。見過前一世尊貴的頂果欽哲仁波切的人,我相信你們一定還記得他是智慧與慈悲的化身,也是兩者的展現。對我們這些無明的眾生來說,即使我們能夠在智識上明白智慧與慈悲,要實際見到智慧與慈悲的例子卻非常困難。這是極為珍貴的,但我們許多人卻有這個機會,因為我們過去世的善業,而見到前一世的仁波切,現在又有這麼好的機會見到他的轉世。雖然我(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是被祖古貝瑪汪賈(Tulku Pema Wangyal)拖來(開示),但我想我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能有這個機會藉著宣說幾句法語而累積福德。
因此我決定說一說和「欽」「哲」二字有關的幾句話,因為我們都認識一些欽哲的轉世,同時也多少知道所謂智慧與慈悲的概念。現在,像我前面所說的,「欽」一字代表智慧或了解。這裡我們所說的並不是一般的智慧或一般的理解,這裡所說的智慧,是指了知所有現象之究竟真理的心。有一些例子可以說明智慧為何必要,當我們不知道一些事情時,通常就會產生問題;當我們不全然了解時,就會瞎疑猜。我們有許多誤解或不了解的事實,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無明,是因為累世的習性。
雖然有些人可能對智慧有一點智識上的理解,但要有智慧卻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在佛法裡當我們談到智慧時,我們所談的是把我們從這些妄想中解脫出來的智慧。許多時候,我們所認為的智慧,事實上並不是真正的智慧。在大乘中,智慧指的是了知無我的心或了知自我本空的心。即使研讀起來容易,要實證卻非常困難,這是因為累世對自我的執著使然。
在佛法中,我們談到輪迴與涅槃,輪迴是有這些妄想的地方。當我們談到無明或妄想、譬如執著自我時,並不是說我們確實有一個染污存在,因此我們必須要清除掉它。事實上,所有的這些妄想、這些無明,實際上並不存在。但是因為我們自己的不安全感,讓我們以為它們是存在的。我們對自我的存在非常執著,常忙於成為這個自我的奴隸。現在,智慧了知這個妄想並不實存的真相,但就像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一樣,一個人能夠透過研讀與接受開示而大致理解智慧,但要真正證得智慧必須要具有許多福德。
對虔誠心來說,也是如此。要理解什麼是虔誠很容易,但要有虔誠心,需要具備很大的福德。在你有福德之前,是不可能有虔誠心的。我想不只是精神性的、像智慧、慈悲、虔敬這樣的開悟特質,即使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快樂,也需要有許多的福德才行。舉個例子來說……,這麼說好像有點野。
舉例來說,假如有某個人像我的翻譯,對這位尼師(這位)說:「你好美喔!」。假如她具有即便是稍縱即逝的快樂福德,那麼這恭維必定會帶給她很大的快樂。假如她沒有足夠的福德,同樣一句翻譯所說的話,可能會造成許多間題。打個比方,這句話會讓她有所期待,雖然它可能只是翻譯出於禮貌而說;但因為沒有足夠的福德來適當地詮解這句話,她可能會有所期待而跟著他到處去!這時候,如果他是那種有耐性或有技巧的人,這還好,不過我並不認為他可以每天對她說你很漂亮。所以福德,藏文稱為「索南」(Sonam),是真的能對每件事產生重大影響的最重要特質之一。我相信你一定在人生裡經歷過某些事,有時候令你不開心的事,卻讓你高興不已,這,極大部分是因為福德的緣故。
現在你可能會想著:「那要怎樣,才有福德?」很奇怪,即使想要有福德也必須得有福德才行,福德是福德的因,這是佛法修行中困難的部份,就某方面來說,完整的智慧觀念(idea)是超乎各種概念(concepts)之上、超乎所有習性的攀緣之上的。為了要得到這種智慧,所以我們談福德,而福德與我們的情緒息息相關。空性亦然。這是我們必須了悟。為了要證悟空性,一個人必須要有福德,就像是對他們的上師讚誦或獻供(一如外面的人們正在做的),或是像你們之中的某些人耐心地聽我說而又不被(外面的)鼓聲所干擾一樣。一個人也能以這種方式來累積福德。
兩種積聚福德的殊勝方法:對眾生的悲心以及對佛、法、僧與上師的虔誠心。事實上,這兩者可以縮簡為一,即慈悲心,因為當我們談到大乘時,談的就是慈悲心。
這種悲心在金剛乘裡,大多被詮譯為虔誠心(devotion)。這也是「欽哲」之名的第二個面向,藏文裡的tsewa、即是悲心(compassion)。悲心不只是同情心,事實上,它是了知平等的心,了知我與他人之間的平等、好與壞之間的平等、一切二元對立現象的平等;這就是悲心。但對我們大多數的人來說,悲心是很難生起的。有太多阻礙悲心、與悲心作對的強而有力東西,如自私、對自我的執著等,以及許多自我攀緣的有利環境。
我無法討論你們的狀況,但如果就我自身的經驗來說,哪怕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我都很難擁有真正的悲心。當我讀到菩薩戒、祈請文、祈願文時,即使我了解其意義,但這一切的背後仍然是自私之心。在大乘經典裡,有許多不同的菩提心,最殊勝的菩提心,是一種牧羊人式的菩提心,這種人希望為了眾生而成佛、希望在所有的眾生都成佛之後他才成佛,這種菩提心是非常難以理解的。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有這樣(的菩提心),我可沒有。我不在乎別人,但最起碼我覺得自己很棒,好歹我想要成佛;因為很多人並不想成佛,至少我是想成佛的。雖然,我只是為了自己而成佛!對你們來說想必也是如此。當我們向佛、法、僧三寶獻供時,雖然嘴裡說的是為了一切眾生的緣故,但心裡想的,卻總是為了自己的好處。所以對我來說對眾生的悲心是很困難的,在金剛乘裡虔誠心被解釋為較高層次的悲心,我想這是為什麼我喜歡金剛乘的原因之一吧!
至少對一個初學者,對一個充滿染汙的眾生來說,開始修習虔誠心時,可以從某個人、譬如你的上師開始著手,讚賞某個人比承擔每個人的責任要來得容易多了,而且我想我被吉美林巴之類的人洗腦得很愉快。吉美林巴曾說過,年復一年地誦咒、修習儀軌、做法會是很好的,但沒有一件事能和一分鐘的禪定相比,因為禪定更能洞澈我們的心靈。然後他又說,年復一年的禪定,是無法和片刻地憶念上師相提並論的。這是為何我覺得虔誠心的修行,非常重要且無所不含的原因所在。
但我也明白,許多人很難擁有虔誠心。對那些見過偉大的上師,如至尊頂果欽哲仁波切的人來說(像我自己就非常幸運地,能親見),我想我們會比較少有不恭敬的看法;但對那些必須跟我這般人相處的人來說,我完全能理解為何虔誠心會是這般地困難!因為在今日你們甚至對上師都沒有太多的信心。
其次,我還要談一些我自己的經驗,我知道你們之中有許多人是老修行,一定重覆地聽說過這些事情了。我想說的是,要全然地信任上師是相當困難的。舉例來說,最近當我在修上師相應法時,我完全照著法本觀修,觀想上師在你的面前和其他的一切,到了祈求加持的部份,祈請殊勝或不共的加持,我們也可以祈請一般的加持……,當然,殊勝的加持祈請,是為了成佛、智慧的增長、去除無明等等,這是修持上師相應的究竟目的。然後,為了助益人類,我們也可以祈求加持,好讓我們可以長壽、不生病和種種世俗性的加持。
我注意到我對勝義性加持的尋求,遠遠地少於對世俗性加持的追求。我並沒有如祈求長壽、計畫的成功等等那般真誠地祈求除掉自我。於是我明白了──我依然執著於這世間的生活。事實上,我把上師當成了神祇,請他賜予特定的報酬。當我一明白這並不是很好的想法時,我就覺得能體察到這種過失,也是上師的加持。有時候,當我設法了解我的過失時,馬上又不知打哪兒冒出傲慢和不知不覺混進來的自我,想著:「喔,我設法要了解我的過失,很好」情況總是這樣。然後我又開始自責起來,對自己說道:「不行,我不能有這樣的自我。」
然後有一天……,你們知道的,我對寫劇本、拍電影這些事情都很感興趣,於是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對上師這般祈請:「請加持我,讓我順利寫完劇本,使我的拍片計畫成功。」馬上我又想到:「不行,至尊頂果欽哲仁波切根本不知道怎麼拍電影,我怎麼可以這樣要求他呢?」那時我正在讀蔣揚欽哲汪波和欽哲秋吉羅卓的傳記,在他們的傳記中,屢屢提到他們對上師所持的虔誠心是如何地深厚,以及他們如何向上師祈求,賜予證悟成佛、饒益眾生等一切成佛特質的加持。我覺得很是慚愧,因為我所祈求的,是如此世俗的東西。但是因為我讀了夠多的佛教書籍,可以讓我這麼地想……;因為我的心、我的自我、我的自私是這麼地聰明,所以能巧妙地找到了很好的藉口;於是我會想祈求加持我,讓我寫好劇本,是為了利益眾生的緣故!
然而我又告訴自己:「不行,我利用各種大乘的藉口,只不過是助長了我的自我和自私而已,是不對的。」再回到我向上師祈請賜給我拍電影的加持……之後我想到:「不對,不對,他不知道如何寫劇本,他不知道如何掌鏡頭,這類的事情他都不清楚。」接著我就明白了:「看吧,這表示我對他沒有信心,他是佛,他應該知道一切的事情,我把他看成了是個不知道像掌鏡之類簡單、世俗事物的凡夫,而那些事務只要花上兩天或頂多一個禮拜就能學會了。」從這裡看出我對他的沒有信心,這也表示我還需要培養我的虔誠心,培養我的信心。
之後,我試著花更多的時間在祈請和祈願上,這樣上師就會加持我,我的智慧就會增長、我一切成佛的特質就會展開。於是我的信心增多了一點,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我對祈求任何的加持,如把劇本寫好之類的,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我想這樣是可以的。我想告訴各位的是,我們有著無法專一的毛病;以上師來說他是一位老師,但如果想要長壽,而碰巧又知道有長壽佛,你會另外向長壽佛祈求加持。若是想要增長智慧,又會向文殊菩薩祈求加持,如此這般。這也說明了,我們對上師乃是一切皈依對象的總集缺乏了解;也表示了我們的心仍然充滿了二元對立。只要我們仍有這些弱點,我們就無法有勇氣去獲得智慧。
我們稱擁有菩提心的人為菩薩,而菩薩的稱號,也代表著他是一個有勇氣的人,不單是具有幫助眾生的勇氣,同時有勇氣去面對現實,去面對這個充滿了無明、迷惑的人生。因此為了獲得「欽」(khyen)或智慧,一個人必須要有悲心。沒有悲心,是不可能有智慧的。我個人覺得獲得「欽哲」(khyentse)或是悲智這兩種證悟最快的方法,就是虔誠心,也就是悲心的精髓所在。為此,虔誠心有許多的層次,我們可以從主要是發自情感,例如讚嘆、發願等最簡單的虔誠心開始。最後,當虔誠心增長時,這虔誠心就會轉成智慧,到時候,我們就不會有老是需要倚賴某個人的恐懼了。倚賴某個人,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有時候我們的心想要倚靠某個人,但別的時候,這個想要倚靠個人的想法,可能會是個很大的麻煩。我想大概就是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