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課
下面唯識師繼續建立他的觀點:
已說無有離識之眼等根,當說色等亦不離識。
以上唯識師講到,離開心識並沒有色法體性的眼等諸根。下面唯識師建立色等的境,是心識變現的行相,並不是離開識而獨自存在。
頌曰:
此中從根所生識 無外所取由自種
變似青等愚不了 凡夫執為外所取
世間當中,從根或者功能所出生的識,現起的時候必定具有見、相二分。其中相分,也就是前五識所取的色聲香味觸,它們實際上並不是外在的所取。由於自內的種子功能成熟,就變現出似乎是青色、黃色等色法的相,或者風聲、雨聲等聲音的相,以及各種香、味、觸等的行相。愚人由於不瞭解這些似現的境相只是內識的變現,從而把它們執為外在獨立的境,這就叫做外所取。
以下唯識師以譬喻說明「自內變現」境相的道理:
如汾都唧縛迦,及甄叔迦等生為紅相者,非如摩尼要待外色渲染。是彼芽等相續,從自種子功能而有差別相生。如是雖無青等外色,亦有識生變似青等,世間於此變似青等,即執為識外境自性。
好比說汾都唧縛迦,以及甄叔迦等的花,它們一出生就呈現出紅色的相,而不是像摩尼珠那樣,要在外面塗上紅色的顏料,才會現為紅色。那麼,這些花本具的紅色是從哪裡來的呢?花等自己的種子上具有顯現紅色的功能,到成熟位的時候,這些植物芽等的相續,就從自己種子的功能當中出現了紅色等的差別相。意思是說,汾都唧縛迦、甄叔迦花的種子雖然不是紅色,但是它們有變現紅色的功能。這些種子,經過不斷地滋潤、生長,到成熟位的時候,自然會開出紅色的花。
「如是雖無青等外色,亦有識生變似青等。」像這樣,雖然沒有心外的青色等的相,但是由於內識習氣成熟,就會變現出好似心外有的青色等相。
舉例來說,一個人殺了一頭牛。在他的行為結束的時候,阿賴耶識當中就熏成了殺業的習氣。雖然當時在因位,根本看不到什麼。但是,以這個殺業種子的功能,到果位成熟的時候,自然就變現出地獄裡的火海、刀山,以及各種的刑具。會見到種種猙獰、恐怖的色形,各種恐懼的聲音,會聞到焦味、黴味、腐味等等,以及觸到烊烔灌口的苦觸等等。總之,會輾轉不斷地現出種種苦相。這一切的相分,都是從先前熏的殺業的種子功能當中變現出來的。而不是從外面請來很多人,打造出地獄裡的鐵地、刀山、油鍋等的場景,或者雇很多的獄卒來折磨罪人等等。這一切色聲香味觸等的相唯一是內識自現。這樣就知道,眾生在六道當中,無論遇到哪種境相,受用什麼樣的果報,都是唯識變現。
「世間於此變似青等,即執為識外境自性。」但是,世間有情對此並不了知,他們對於唯識變似的青色等相,執著為心外的外境自性。
佛在《寶雲經》[1]裡講到這樣一個比喻:一個畫師,自己畫了一幅很恐怖的夜叉鬼像。結果後來他自己看到這幅畫的時候,竟然嚇得昏倒在地了。一切凡夫也是這樣。以自己的心造作出這一切色聲香味觸的境相,結果在這些境相裡迷惑了,認為都是心外存在的法。在這樣的生死界當中流轉,感受種種身心憂苦。
實際上,我們正處在一張業感的圖畫裡面,而心識就像畫筆一樣,能畫出千山萬水、天堂地獄等的一切色聲香味觸的境相。而這五識所取的境,都只是自變自緣,根本不是心外的色法。只是這些相非常迷惑人,讓人感覺真的有一個外在的世界,色聲香味觸等行相都是心外真實存在的法。就像在夢中迷惑的時候,會感覺心外真的有很多人、事、物等的法一樣。
譬如湖中淨水充滿,湖岸樹枝繫以紅寶,水中影像似寶相現,故覺湖中似有真寶。然此湖中彼寶非有。當知識亦如是,故離內識別無外境。
再比如,湖中充滿了淨水,湖岸邊的樹枝上繫著一個紅珍寶,水裡映現出它的影像。由於人們不知道只是因緣和合,顯現好似紅寶的相,而誤以為湖裡有一個真正的紅寶。其實湖裡面根本沒有紅寶。應當知道,由內識變現色等的行相也是如此。因此,根本沒有離內識而獨自成立的外境。
我們心中曾經熏下的習氣,到成熟位的時候,就會變現出一種影相。我們會誤以為它們在心外真實存在。但是實際上,這些行相只是內在識的幻變而已。
復有異門。頌曰:
另外,還有其他門類的譬喻,能夠成立「識外無境」。頌文中說:
如夢實無餘外色 由功能熟生彼心
如是於此醒覺位 雖無外境意得有
就像夢裡沒有夢心之外的其餘色法,由於先前熏入的習氣功能成熟,就生起了帶種種色法行相的夢心。同樣,在白天醒覺位的時候,雖然沒有外境,但是有帶種種行相的內識。
首先講比喻:比方說,一個人夢到自己在山裡面遊玩。當時夢心一現行,由於它具有見、相二分,他就會感覺自己處在一個很寬廣的環境當中,能看到各種各樣的境相。但實際上,夢裡的一切顯現都只是習氣變現出來的,夢心之外的事物一絲一毫也不存在。但是,正處在夢中的時候,會有很深的錯覺。會認為那些都是心外真實存在的境。看到美好的境相時,心情也會很愉悅。遇到了虎狼等的襲擊,就會感到十分恐懼,會想方設法地逃脫。但是,一旦知道這些都只是夢心變現,都只是假相。就不再覺得有什麼值得歡喜,也不會再恐懼什麼了。
醒覺位的時候也一樣。一切境相都只是自變自緣。根本沒有識外存在的境。不了知這一點的時候,就會把這些識的行相執為心外的境,會發生種種煩惱,感受各種各樣的憂苦。一旦通達了「識外無境」,就會止息一切向外的追求、執取,會打消於心外建立什麼意義,或者尋找哪條道路等的想法。
以上唯識師申述了自宗的宗義,證明眼等諸根,以及色等境相,都只是唯識變現。建立識外無境的道理。
以下中觀師憑藉聖教和正理兩方面的依據,遮破唯識宗「無有根、境,唯有內識」的觀點。首先以理破斥:
此皆不然。頌曰:
如於夢中無眼根 有似青等意心生
無眼唯由自種熟 此間盲人何不生
中觀師說:你們說的理由都不成立。
你們所舉的夢喻中說,就像夢裡沒有眼根,但是仍然有變似青色等行相的意識心生起。如果按你們所說,不必以色法眼根為因,唯一以內在能變似青等行相的種子成熟,就能現起帶青等行相的意識。那麼,醒覺位的盲人,為什麼不生起變似青色等行相的意識心呢?也就是說,盲人雖然沒有眼根,但是在他的第六意識前,應當如夢境一樣現起青色、黃色等的行相。
如醒覺位眼觀眾色能生明了眼識。如是夢中,若無眼根唯由自內習氣成熟,能生意識如眼識者,則醒覺位之盲人,由自習氣成熟,何故不生如是行相之意識如不盲者?二位無眼相同故。
前面唯識宗以比喻成立「無有根、境,唯有內識」的時候講到:就像醒覺位的時候,以眼睛觀看青等的各種顏色,能生起明了青等顏色的眼識。在夢中也有類似的情形。夢中雖然沒有眼根,唯是以自己內在的習氣成熟,就能生起變似青等行相的意識,好像眼識一樣。(以這個比喻證明,和夢中相同,醒覺位的時候,雖然沒有色法的根,但是有帶種種行相的內識。)
這裡中觀師破斥:如果這一點成立,也就是不必觀待眼根,只要自己內在的習氣成熟,就能變似青色等的相。那麼,醒覺位的盲人雖然沒有眼根,以他內在的習氣成熟,為什麼不生起能變似青色等行相的意識,和有眼根的人一樣能見到色法行相呢?因為夢位和盲者的醒覺位,同樣無有眼根的緣故。
也就是說,既然夢中沒有眼根,以內在習氣的成熟,能夠生起帶青等行相的意識。那麼同樣,盲人沒有眼根,也應當像做夢一樣,在自己的心前能夠見到青色等各種的形狀、顏色。雖然這種「見色法」,不會跟明眼人醒覺位的時候完全相同,但是,他應當可以處在一種像夢一樣的意識境界當中,見到種種的形狀、顏色。然而事實上,盲人在醒覺位的時候,什麼也看不見。
下面是唯識師的補救:
若謂如是行相意識之因,非是無眼,是由彼行相意識功能成熟,若有彼功能成熟者,乃生如是行相意識。此復要仗睡眠為緣,故唯夢中乃有,醒時非有。
假如對方這樣說:如果變似青色等行相的意識之因,是沒有眼根,那麼,以夢位和盲人醒覺位同樣沒有眼根的緣故,確實盲人也應當像夢中見色法一樣,能夠見到種種的形狀、顏色。但實際上,是由於能變似這種行相的意識功能成熟,才變現出夢中青色等行相的意識。所以,只有能變似這種行相的功能成熟,才會生起帶這種行相的意識。而且,還需要依仗睡眠作為助緣。而只有在夢位,才具備這兩種條件,所以,只有夢中才會有這種現象出現。由於盲人醒覺位不具備這兩種條件,所以,不會有這樣的現象發生。
以下中觀師一步步地遮破唯識師的補救:
此不應理。頌曰:
若如汝說夢乃有 第六能熟醒非有
如此無第六能熟 說夢亦無何非理
中觀師說:這不合理。就像你所說,夢中才有變似色等行相的第六意識功能成熟,而盲人的醒覺位沒有這種第六意識功能成熟。但是,你是以什麼根據這樣說呢?如果沒有根據,只是隨意而說,那麼,我也同樣可以隨意說,就像盲人的醒覺位,沒有變似色等行相的第六意識功能成熟,夢中也沒有能變似色等行相的第六意識功能成熟。這樣有什麼不合理呢?
第六謂意識,若汝僅憑口說,夢中乃有如是行相意識功能成熟,非是醒時。吾等亦說,如醒時無有如是行相意識功能成熟,如是夢中亦非有。
這裡中觀師以同等理破除。
偈頌中的「第六」指第六意識。中觀師說:如果你沒有決定的根據,只是單憑口頭上說,夢位才有變似青等行相的意識功能成熟,而盲人的醒覺位沒有。那麼,我們也可以說,就像盲人醒覺位沒有變現青等行相的意識功能成熟,同樣夢位也沒有這種功能的成熟。
下面中觀師進一步破斥:
頌曰:
如說無眼非此因 亦說夢中睡非因
就像你們所說,無眼根並不是變似此種意識行相的因,那麼,我們同樣可以說,對於夢中有變似色法行相的意識來說,睡眠也不是生起它的因。如果你說睡眠是生起夢中變似色法行相意識的因,那麼同樣也可以說,眼根也是夢中見色法的因。
夢中見境,應無眼識行相相順意識功能變異成熟所起意識,識所依根無作用故,如醒時之盲人。是故如無眼非醒時盲人生識之因,如是睡眠亦非夢中彼識習氣成熟之因。
這裡中觀師進一步以同等理作破斥:
夢中見境相的時候,應當沒有與眼識行相隨順,或者相似的意識功能成熟,而現起變似青色等行相的意識。因為夢中識的所依——根不起作用,就像醒時的盲人一樣。(意思就是,既然你承許夢中無根,那麼,就應當像醒時的盲人無根一樣,不會現起見青色等行相的意識,同樣沒有根的緣故。)所以,如果你說,無有眼根並不是醒覺位盲人生起帶色法行相意識的因,同樣也可以說,睡眠也不是夢中變似色法行相的意識習氣成熟的因。
總之,如果你承許無有根、境,唯有自性實有的識,那麼既然識有自性,就不必觀待習氣成熟才現起,應當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現起。
以下是中觀師的總結:
於是頌曰:
是故夢中亦應許 彼法眼為妄識因
是故夢中亦應許有如是行相之境,如是行相之識,及如是行相眼識之所依。
通過以上的分析就知道,不僅在醒覺位的時候,應當承許有根、境、識三者。夢位中也應當承許有這種行相的色等境,有這種行相的眼等識,以及有這種行相的識的所依——眼等諸根(或者說彼見色法的眼等諸根是生起虛妄識的因)。
下面中觀師以能立等同所立不成之應成因,破斥唯識師的觀點:
頌曰:
隨此如如而答辯 即見彼彼等同宗
如是能除此妄諍
隨著唯識師對於中觀師以如是如是的理由而答辯,就會見到彼彼能立的理由等同所立之宗而不成立。這樣就能遣除唯識師的妄諍。
自宗說云:醒位三法皆自性空,是所緣故,如夢。
他便說云:醒時內識由外境空,是識性故,如夢中識。又云:醒時所緣境,是虛妄性,以是境故,如夢中境。如是又云:若無依他起性,染淨非有,無所依故,如龜毛衣。翳喻亦如是說。
此唯識師由如是等門隨作如何答辯,中觀智者,見彼彼答辯,同所立宗,即能除遣此妄諍也。
下面分別解釋:
首先「自宗說云:醒位三法皆自性空,是所緣故,如夢。」
中觀自宗說:醒覺位的根、境、識三法,都是自性空或者無自性,是所緣之故,譬喻如夢。
意思是說,根、境、識三者,都只是妄識所緣取或計執的法,除妄識計執之外,並沒有實義,猶如迷夢中的根、境、識那樣。不觀察的時候,根、境、識三者都有。它們都是緣起法,需要依靠眾緣和合才能現起。也就是在眾因緣當中,要有識所取的境,還要有生起識的所依根,這樣才能現起了別境相的識,缺一不可,就像夢中三法都有一樣。然而在真實中觀察,根、境、識三者全部了不可得。
「他便說云:醒時內識由外境空,是識性故,如夢中識。」
他宗唯識師對此辯答:醒覺位的時候,內識由外境空,或者說識外無境,是識性之故,譬喻如夢中識。
意思就是,只有內識,無有外境,一切根、境等都是識的體性。就像夢中只有識,除此之外,根、境等全部沒有。
這樣要知道,雖然中觀宗和唯識宗都用了夢喻,但是對於夢的詮釋,以及所要表達的意義是不同的。中觀宗認為根、境、識三法在夢中平等有,所以不觀察的時候三法都有,真實中全部是空性。而唯識宗認為夢中唯有識,無有根、境,所以,真實中唯有內識,無有外境。
「又云:醒時所緣境,是虛妄性,以是境故,如夢中境。」
然後唯識師又說:醒時所緣的境相,全部是虛妄的體性,是對境的緣故,譬喻如夢中的境。
也就是說,由於一切境相都是識變現出來的,所以是虛妄的體性,無法獨自成立。就像夢中,識是能變現者,它會變現出各種的境相,這些境相全部無實一樣。
像這樣,由識變現的境相,不是心外獨自存在的法,也就是識外沒有所取境。那麼,由於所取境不可得,與之相對的能取識也不可得。因此,並沒有分離的能取、所取二分,唯有一個識。所以,世俗的二取法不存在。但是以二取而空的依他起識實有,並且是現起虛妄二取的所依。
「如是又云:若無依他起性,染淨非有,無所依故,如龜毛衣。翳喻亦如是說。」
因此,唯識師立宗:如果沒有依他起識的自性,則染淨萬法都不可能顯現,不是所依的緣故,譬喻:如龜毛衣,或者如以眩翳眼見毛髮等相。
意思是說,如果沒有能變現諸法的依他起識,或者說依他起識是空性,真實中得不到,如同龜毛。這樣就沒有能變現染淨諸法的所依了。如果沒有此實有的所依,染淨諸法的顯現則畢竟無有。
比方說,如果有實有的毛線,就可以由它織成各種形狀、顏色的毛衣。但是,烏龜沒有毛,也就不可能以龜毛組成粗法的毛線、毛衣等等。或者說,以有眩翳的眼,能夠在外境中見到毛髮等的相。如果沒有這種錯亂的識,也就不可能見毛髮等的錯亂相。所以,一定要有內在的依他起識為所依,才會有像毛髮相一樣的虛妄二取顯現。假如沒有此依他起識,就不會有輪涅諸法的顯現。
「此唯識師由如是等門隨作如何答辯,中觀智者,見彼彼答辯,同所立宗,即能除遣此妄諍也。」
像這樣,唯識師從不同的門徑作出各種答辯。而中觀智者見到他怎麼答辯,就以「能立等同所立之宗不成」來做遮破,這樣就能遣除他所有的妄諍。
這裡對方三次立宗。第一次立宗:識外無境……如夢中識。第二次立宗:外境虛妄……如夢中境。
中觀師就說:「能立的譬喻不成」。因為夢中識現起的時候,雖然沒有眼根所對的色境,但是有法處所攝的色境。也就是夢中有心識之外的境。
唯識師第三次立宗說:沒有依他起識,則染淨非有,無所依的緣故。
中觀師說:「能立的因不成」。如果有實有的依他起識,可以說它是能變現二取現相的依處。那麼他的立宗就可以成立。但實際上,依他起識根本不是實有,所以能立因不成立,宗義不成。
總之,唯識宗的能立全部承許識有自性,但這一點在中觀宗面前無法成立。所以他再舉怎樣的能立因和譬喻,只能引出「能立等同所立」的過失,而無法成立所立的宗義。
如是說亦不違聖教。
中觀師說:我們所立的「識為空性,如同萬法皆空。」不僅在正理上沒有違害,而且與聖教不相違。
以下以佛經中的聖教為依據,證明依他起識或阿賴耶識是空性:
頌曰:
諸佛未說有實法
諸佛從未說過萬法當中任何一法實有。
首先引用《楞伽經》為證:
如經云:「三有唯假立,全無自性法,於假立分別,執為法自性。無體無了別,無賴耶無事,凡愚惡分別,如屍妄計度。」
就像佛在《楞伽經》中所說:三有的一切現相都只是虛假的成立。(「假立」是指並非真實成立。因為三有的一切顯現在真實中無有,所以唯一是虛假成立。)因此,在三有所攝的一切因果法當中,根本得不到絲毫有自性的法。(或者說,這一切都是緣生的虛妄法,真實中沒有,只是在虛妄的識前現的一種假相。)然而,凡愚對於這一切虛假成立的法,全部執為有自性。也就是說,由於不認識這一切都是空性,就會緣這些法,起各種的有無、常斷、一異、來去、男女、因果等的分別。
我們會認為,眼前這些林林總總的器情萬法,它們各自的體性真實存在。會執著外器世界的山河大地、高樓街道等等,認為這些都是實有的。同樣,對於內情世界,像是自己、親人、怨敵等等,也執為有實義可得。
但實際上,「無體」,這些境相根本沒有自身的體性,都只是緣起的妄現而已。並且,「無了別」,既然器情萬法沒有自體,也就沒有對它們的了別。同樣,「無賴耶」,也就是不存在實有的阿賴耶識。無論因位的時候,怎樣在阿賴耶識當中熏習氣,以及習氣成熟的時候,在果位怎樣變現種種的相,都只是妄現。「無事」,其餘的法也全都沒有自性。
但是,凡愚就像屍體那樣,由於沒有觀察真實義的心力,就會緣這些本無自性的法,起各種顛倒的惡分別,虛妄計度諸法有真實的自性。就像《辨法法性論》中所說:「實無而現故,以是為虛妄;彼一切無義,惟計故分別。」一切法真實中本來沒有,只是在因緣聚合的時候,忽然顯現一種假相。凡愚由於不了知這一點,就會緣這些顯現法,作種種的計度、分別。因此,諸法本無實義,唯一是虛妄分別心的假立而已。
下面繼續引用《楞伽經》的教證,指出唯識師所許的「依他起識以二取空」是最下劣的空性:
若謂於此一法無彼一法之空性,是無事者,亦不應理。經說:「大慧!於一法無一法之空性,是一切空性之最下者。」由牛非馬故說牛非有,不應道理,自體有故。
前面唯識師說:沒有分離的能所二取,但依他起識實有。也就是依他起識上二取空。這樣就成了一法上沒有另一法的空性。如果說這就是無事的空性,那是不合理的。佛在《楞伽經》中說:「大慧!在一個法上沒有另一法的所謂空性,是一切空性當中最下劣的。」這就好比說牛上面沒有馬,所以牛是空性。這是非常不合理的。因為雖然沒有馬,但牛的自體存在,也就是根本沒說到牛自身的空性。
這裡說到,「一切空性之最下者」,我們知道,內外各宗各派都會談到「空性」這個主題。但是人們對於空性的安立,確實有很大差別。在這些安立當中,最下劣的,就是「此法上面彼法沒有,所以此法空。」而唯識宗所承許的,「依他起識上二取空,依他起實有,這就是法無我空性。」正落入這種「一切空性之最下者」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