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習近平！」

十三歲少年站在台上，表情痛苦，雙手吃力的托住鐵製高帽子。他和另五位成人被台下紅衛兵們狂熱的批鬥。習近平母親坐在前排，不得不跟著揮拳吶喊聲討兒子。

這幕慘劇是因為，一九六六年秋天，紅衛兵各處肆掠時，中共開國元勳父親習仲勛已被毛澤東監禁四年之久，兒子說了幾句反文革的話所致。

七二年，父子在長期隔離後首次見面。習仲勛由於多年單獨監禁且被虐打，精神恍惚，一時連兒子都認不出。隨後，父親淚流不止，兒子送上一根香菸。父親說：「你怎麼抽起菸來？」兒子：「思想上的苦悶！這些年，我們也從艱困中走過來了。」

父親無語，然後說：「我批准你抽菸。」

這是紐約時報九月廿四日的報導，根據駐北京記者訪談習近平當時同學老師故舊所還原的景象。

照理說，習近平應該對違反人權的毛澤東作法深惡痛絕。但是，二○一二年底，習近平登大位之後，也限制言論自由，逮捕異議分子。這令ＵＣＬＡ研究文革的學者宋永毅博士覺得習似乎延續了毛的作風，重視權威，嚴防失序。難道習近平自己受盡毛澤東的折磨還不夠，現在反而轉加於人？

七七年底，中國的改革先鋒、共黨總書記胡耀邦，為習仲勛平反，並調任中央書記處書記，為胡的左右手。之後，習仲勛全力挺胡推動改革。八七年一月，胡被左派保守勢力如鄧力群、胡喬木等圍剿。唯有習仲勛仗義直言，也被攻擊。事後，胡耀邦和習仲勛雙雙失勢。胡鬱悶而亡並引發天安門事件。習從此淡出政壇退隱深圳。

照理說，今日習近平對圍剿父親的鄧力群、胡喬木等人應難忘懷。在此背景下，年初兩事令人意外。

二月三日，胡喬木之女胡木英，在上千人的「紅二代」太子黨聚會場合，讚揚習近平打貪改革，並表示全力支持。難道習不孝到忘卻迫害父親的舊帳，讓胡木英有機可趁，因而大肆公開巴結嗎？

二月十日，鄧力群過世，十七日舉行葬禮。中共最高領導們記得鄧力群攻擊習仲勛的往事，都不敢表示。不料，習近平率先送個特大花圈，別人匆忙跟進。不只如此，習近平還率領其他政治局常委出席葬禮。如此高規格遠超過鄧力群在世時官場的身分。這又如何解釋？

一、不計前隙，減少樹敵，增加助力。以色列諺語說："Fear those who fear you"。怕你的人，為了生存，會先下手害你。為了大局打貪的習近平，已被暗殺數次。他不計個人舊惡，反而減少了人身危險和政策的阻力。

二、期望升高，不滿隨之，顛覆政權。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之前，法王路易十六嘗試改革。受壓迫已久的法國人民希望被點燃，反嫌改革不夠快，對政府更不滿，於是怨懟爆發，推翻皇室。其他類似例子不少，包括：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前有光緒變法，一九一七年俄羅斯大革命前，有沙皇尼可拉斯的改革企圖，還有一九九一年蘇俄崩解前有戈巴契夫的政經改革。

習近平右手改革，左手維穩。他推動史無前例的六十項改革，風險極高。他嚴控媒體，逮捕人權律師，讓反改革的左派無話可說。若改革是習的長矛，維持穩定則是保護他個人和改革進程的盾牌。當年胡耀邦衝刺改革，但有矛無盾，悲劇終場，也拖下習仲勛。習近平絕不容重演。

（作者為前華府喬治大學外交學院講座教授，曾任國防部副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