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寧瑪堪布都是從札曲卡出來的同鄉,也有共同的上師,我和他有著殊勝的因緣,我在台灣的這五年當中,我們互動頻繁。兩人的中心也僅隔著一站捷運站的距離。
<<藏地的初相面>>
當初我在阿日札佛學院的時候,寧瑪堪布已經離開西藏了,後來我們的上師貝瑪才旺大堪布圓寂的時候,寧瑪堪布有回到藏地,那次應該是我們初次碰面,但是我們對彼此的印象都很好。當時他在台灣,我在藏地,他經常問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後來我到印度後,和他又經常有連絡,他也告訴我在印度遇到任何困難或需要幫忙的,他可以幫忙。
2010年我到臺灣,跟寧瑪堪布在臺北重逢,我們非常開心,當時還有曲尼敦多堪布、邊巴喇嘛。我們都是來自扎曲卡的同鄉,很多時候我們會一起到寧瑪堪布的中心,分享故鄉來的食物,大家一起聊天,在微信群組裡,也有很多互動,聊的不一定是佛法,很多是生活中比較輕鬆、自然的,朋友間的聊天。
<<寧瑪堪布送我第一支手機>>
我剛到台灣的時候沒有智慧型手機,寧瑪堪布告訴我,現代堪布傳法很需要智慧型手機,當時是APPLE4吧,裡面有藏文軟體,像我喜歡寫作,或者要跟很多人連絡,都是非常重要的工具,他說可以幫我買一個,我直到兩年前為止,用的都是尼瑪堪布買給我的手機。也許很多人看我們手上拿著APPLE手機,覺得是昂貴的東西,我也常用開玩笑的口吻跟朋友說,你們也許有幾千萬的房子,幾百萬的車子、銀行裡很多的存款,我們只是為了方便,可以看藏文系統,所以有這樣的手機,也是生活的需求,尤其我們在全球各地的藏人需要彼此聯絡,手機是我們唯一互相連結最重要的媒介。
當然不是因為寧瑪堪布幫我買手機,所以我很愛他。寧瑪堪布有一種非常特殊的人格魅力,他是很安靜的人,很少看他批評別人。雖然身體不好,但他做事情、處理的方法都非常認真,正面,他的弟子們跟他之間的關係,又像師兄弟又像家人,他們對寧瑪堪布既尊敬又照顧,主要是來自於寧瑪堪布對他們的影響。
<<安靜寡言 默默奉獻>>
寧瑪堪布非常支持佛研會和網路電視台,只要身體狀況允許,他也會出席我們的活動、論壇,他很少發表什麼意見,總是默默支持佛行事業,他也長期、大規模的支持故鄉阿日札佛學院很多小喇嘛的生活學習費用,還發心蓋了一個銅色吉祥山蓮花生大士的立體壇城,外觀已經建築完成,兩年前他身體狀況很危急的時候,剛好在建造裡面的大佛像,有些要從尼泊爾、漢地運送,他說只要能圓滿完成這個建築的內、外一切,就沒有任何遺憾。
他知道遲早要面臨,從來不會為了自己的健康擔憂,我從來沒有看過他為死亡而煩惱。
<<寧瑪堪布眼裡的不捨>>
但是寧瑪堪布偶爾會不經易流露出對朋友的不捨,我記得2014年底,我突然獲得從印度來的消息,指派我參加申請到澳洲的計畫,我必須臨時前往印度,當時寧瑪堪布也是在養病中。我到他的中心,跟他說我要到印度,將來可能要到澳洲,我自己也沒有想過會在澳洲待多久,寧瑪堪布一聽我要到澳洲,似乎有點愣住了,我看到他的眼眶好像有點泛紅,但他也沒有說什麼。還好計劃拖了一年,2015年我們很多時間幾乎都在台灣,他也慢慢的接受了我要去澳洲的事實。
不管我在印度或澳洲,我們經常透過手機互通訊息,但是我除了口頭關心,也沒有能力對他做更多的事情,我這裡要特別提一下,照顧生病的寧瑪堪布的弟子,尤其是許小倩師姐,她長期以來非常照顧寧瑪堪布,很幸運的她除了有心、也有能力,但是如果她沒有堅強的堅持,即使有能力也無法成為行動。
<<來台近20年,連居留權都沒有>>
寧瑪堪布是沒有取得台灣身分、連居留權都沒有的藏人,他每次進醫院的住院費用都是幾十萬,對我來講是天價,我不敢想像,他在台灣待了將近二十年,但是沒有取得政府的任何醫療保險,甚至很多時候在他身體非常虛弱的的情況下,還必須遵照台灣政府的規定出境再入境,幸好近幾年在醫院的出具證明下,才不須出境,但要定期延續他的在台簽證,我看到寧瑪堪布生病中遇到的各方面困難,每次遇到困難就是燒更多錢,都是靠弟子們照顧,弟子們各有各的忙碌、生活壓力,但是不管任何時間,寧瑪堪布的弟子們總是給予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我看到過程中弟子們的付出。
我知道有人提過,建議寧瑪堪布要不要想辦法透過關係換肝臟,寧瑪堪布說「我能活多久就多久。」,他懷疑如果要「買」肝臟,可能背後是另一個人的犧牲,他不太相信這種器官移植,他知道背後會有很多無法想像,他不願意接受,能活多長、能撐多久都無所謂,談起這個事情,他很淡定、堅決。
<<生命究竟的治療>>
當他情況很不好的時候,對他來講是折磨,醫生也勸弟子們要放下,但是弟子們不捨。只要狀況好一點,能夠張開眼睛,寧瑪堪布會堅持要自己站起來,自己吃飯,他對生死沒有罣礙、非常樂觀,前陣子我跟許小倩師姐聊到這個部份,她說醫師說這幾天不斷出血,只能放下,我說我也贊同,必須面對現實的來臨,我跟他們說要做面臨死亡的準備。
沒有罣礙、沒有散亂,安詳的離開,對寧瑪來說比任何治療都重要,這是究竟的治療。
藏曆10月15日,阿彌陀佛殊勝的日子,寧瑪堪布的弟子們在身邊,曲尼敦多堪布、邊巴喇嘛,開始修頗瓦法,曲尼敦多堪布也在尼瑪堪布身邊唸了龍欽巴大師的「大圓滿法界寶藏」,這是最究竟的頗瓦法,提醒當初學習頗瓦的決心,這是龍欽巴大師極有加持力的法門,也是西藏修行人圓寂時的特別頗瓦法,修行者原本心相續中大圓滿的證悟會有相應,能夠解脫。
<<兄弟,請你要記得我們的上師>>
邊巴喇嘛拿了貝瑪才旺法王和索迪堪布的法照在寧瑪堪布的耳邊用札曲卡的方言告訴寧瑪堪布「兄弟,請你要記得我們的上師。」一切的做法非常完整。
這也告訴我們生重病、知道終將死去,這也不是壞事,我們從中可以有充分的準備。
這幾天佛研會的上師們都非常關心寧瑪堪布的事,我們僧眾的微信群組裡,有200多個人,曲尼敦多堪布在裡面發起在寧瑪堪布圓寂第四天中陰引導,大家可以報名參加唸誦,台灣北中南50多位出家眾主動報名,前往法會現場誦經,這些僧眾都不是寧瑪堪布弟子邀請的,說明寧瑪堪布對任何人的態度沒有表裡不一,真正對任何人有清淨觀,當有需要互相幫忙的時候,在台灣的藏人僧眾凝聚力很大。
<<點點滴滴在心頭>>
寧瑪堪布對任何宗派種族沒有偏見,對朋友非常溫暖,佛研會主席哈欣仁波切在微信群組裡說:寧瑪堪布是極為低調,調伏自心、溫柔、積極修行,對上師有堅定不移的信心,對任何人、對所有教派都非常熱誠,他說這是我所看到的寧瑪堪布。還有人提議我們要用寫詩、寫文章的方式表達對寧瑪堪布的敬愛。
寧瑪堪布的圓寂也讓我們知道:經常我們有很多抱怨,覺得自己做的很好可是社會充滿偏見看不到,但我覺得這個社會處處充滿智慧的眼睛。
我在澳洲也沒有別的表達能力,心裡面記得我和寧瑪堪布相處的點點滴滴,經過這樣的離別,要更多的修行,適應無常,希望寧瑪堪布乘願再來,渡化眾生,生生世世不離三寶上師的加持。
也要再次對寧瑪堪布的弟子們說:你們真心對寧瑪堪布的付出是絕對不會浪費的,這是依止上師無條件的實際供養,也許是寧瑪堪布給你們的最好的修行的機會,要更加的感恩寧瑪堪布。
謝謝大家,阿彌陀佛。
澤仁扎西堪布寫於2016.12.16
<<附錄 寧瑪堪布最後對大家說的話>>
親愛的法友們:
我愛你們,由衷的感謝你們給我如同家人般的關懷!拖著衰敗的軀殼,我終於在12月13日跟大家告別了。做為一個名義上的上師,在教法上我所能給予你們的實在太少了,有愧於一個堪布的角色,懇請大家原諒我!病痛中我祈願自己能代眾生受苦,哪怕是只能消除眾生些許的煩惱也是值得的。而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在佛行道路上,我們大家無論如何艱難、懶散、愚鈍、不精進,但是都不要捨棄三寶,願我們共同努力,在智慧的彼岸再次相逢!
最後:我所辛苦建立起來的中心就托付給大家了,希望你們一如往常的愛護它,直到新的主人出現!再會了,朋友們!
寧瑪堪布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