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初,因第一位上師,陳公引舟上師圓寂,我帶著剛滿四個月大的大女兒,以及內人孝美匆匆返台奔喪。大約三、四個月後,師兄們爭相傳頌而又帶著神奇與神祕的那諾仁波切,終於再度蒞臨台灣埔里蓮華精舍,這是我們陳上師盡一切努力,但未完成的寺廟。當時,精舍地基與第一層樓方才蓋好,可是人事和工程方面障礙重重。陳上師生前僅僅見那諾仁波切數面之緣,便請求仁波切一定要幫忙他,完成蓮華精舍的最後心願,並且幫忙教導身後的所有弟子。慈悲的仁波切慨然答應,是時仁波切約四十八歲,而陳公上師是七十八歲。
第一次見到那諾仁波切,是在埔理蓮華精舍,他經常面帶笑容,帶著一付墨鏡,臉色極為紅潤超過常人,有位美國弟子名字叫 John,通藏語、中文當仁波切的近侍跟翻譯。無論仁波切走到那裡,一定繞滿了一大堆師兄,大家總是東一句西一句盡情的問問題,夢境、情感、佛法、前途、事業等等不一而足,就算沒有問題也要坐在仁波切面前,孵出一個問題,這樣才能對的起自己似地。不管天大的難題,只要經過仁波切加持或修法,一定滿願。那時,廟尚未蓋完,所有師兄都是借住地主林師兄家裡。每天眼睛睜開後,師兄們都是爭先恐後地拜見仁波切,每個師兄圍在仁波切跟前靜靜的看著他,心理也會得到滿足與快樂。
師兄們,從出家人到在家居士,大家通通以皈依仁波切為榮,特別是拿到一張藍色紙,上面蓋著十字金剛杵的章,寫著藏文法名,會讓人興奮到三天三夜連睡夢都會笑。而我因心中無法忘懷陳公上師,不願隨著大眾皈依仁波切。如是過了一年。
次年,蓮華精舍因受到仁波切的大加持;已往仁波切為精舍修了許多的大煙供和火供,斷除了一切的逆緣,終於讓精舍順利完工。我很榮幸受眾師兄之託與岳母葉媽媽,前往尼泊爾邀請仁波切到台灣,為蓮華精舍,完成寺廟除了建築物外的一切硬體設施。記得,當我們抵達加德滿都的機場時,才知道尼國因暴動而戒嚴。出了機場隨便找個計程車司機問是否能帶我們去找”那諾仁波切”?他猛點頭,在充滿疑慮心情下,硬著頭皮搭上他的車,終於到了琶賓仁波切的廟。仁波切隨即找勇殿啦幫忙翻譯,後來才知道,所有機場計程車司機通通認識那諾仁波切。
仁波切的寺廟大佛殿幾乎是空的,仁波切閉關二十多年,直到四十六歲左右才出關,整個廟蓋好不過兩年。當時,仁波切為了幫助蓮華精舍,把所有本來預備給自己廟用的七尺蓮師像,以及一切莊飾準備與我們同班飛機,通通運往台灣埔里蓮華精舍。這種捨己為人的精神,確實深深的感動了我。
在尼泊爾期間,幾乎每天一大早,就必須隨著仁波切出門。我們先走路到附近的公車站,等車時,總會有許多當地居民包圍著仁波切,請求看病或加持,我幫仁波切提著小皮箱,裡面放滿著各式各樣的藥材,由於當地居民十分貧窮,仁波切猶如慈父般的照顧他們,免費的施與醫藥。那時候,仁波切極需要錢來完成自己的寺廟,自己又陷入經濟非常拮据的困境,但仁波切仍然不顧一切的幫助當地居民,以至於拖延了四、五年後,才有足夠的資金把自
己的廟完工,也是仁波切的這份慈悲,感化許許多多當地印度教居民,自動皈依佛法,拜倒於仁波切金剛座下。
每次出門辦事都是催促七尺蓮師的工程,以及採購廟裡需要的莊嚴,還有藏文的大藏經。仁波切剛出關不久,並沒有認識多少功德主可以發心,可是為了答應陳公上師生前的托付,自己掏腰包不算,還到處借錢盡心盡力為陳公上師完成他的遺願。因此,常會看到仁波切總是耐心地請求店家,把天價降到平價,有時也會激怒店家,但仁波切都是獻上哈達,為他們祈福,當然店家轉怒為喜皈依門下的不在少數。
老佛母時值青年,約二十八歲,年青的她真是非常美麗動人,並且帶著高貴的氣質,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文。仁波切睡在四樓的小佛堂,佛母的臥室則在一樓的廚房旁邊。每天凌晨四點 A起床,她挺著大肚子,為所有人開始煮早餐,用大灶煮飯是燒木材,一定會有許多的煙,佛母常被濃煙嗆到猛咳嗽。佛母的職責除了照顧仁波切外,還要關懷廟裡喇嘛,裡裡外外的打點,若非有生生世世的菩提誓願,誰願意受這種苦呢?
當一切準備就續,仁波切、佛母、祕密喇嘛(仁波切的好友)、葉媽媽和我 ,壓著好幾車的行李,浩浩蕩蕩地到了加德滿都機場。只見仁波切非常謹慎地與機場官員打交道,為了通關費時許久,起初官員似乎有意刁難,後來仁波切為十幾位官員獻上哈達,好不容易讓這些棺材臉的官員,露出得意的笑容。事後才知道,原來尼國有規定超過三尺高的佛相是嚴禁出口,被逮到是會入監獄的,偉大的仁波切,為了台灣眾生冒了這麼大的險,護送台灣第一尊最大的蓮師像,三十年後的今天又有誰了解這段辛酸史?特別是蓮華精舍中那些曾經給仁波切逆增上緣的師兄,又有幾人能懂得感恩呢?
飛機到香港,有香港弟子熱情迎接,並招待到高級旅館休息。因飛機上佛母嘔吐不已,仁波切一直照顧著她,經過一番折騰真是疲憊不堪。我與仁波切睡同一寢室,起初,我要睡地上讓仁波切睡床上,可是仁波切硬拉著我一定要睡床上,他的慈悲光芒,此時再度射到我心深處。
大約費了一個月時間,佈置好蓮華精舍,七尺蓮師相也有了水池和大蓮花座 ,大藏經與其它的裝飾,都很莊嚴的被安置妥當。仁波切邀請他的好友,蔣波羅僧仁波切一起為精舍開光。開光後仁波切很高興的說:因為七尺蓮師的功德,今後台灣將免於戰亂,不會被中共攻打,但仍然需要造舍利塔才能避免其它的大災難。
我大約是在這段時間正式皈依仁波切,不久之後,仁波切開始教導我們蓮師大圓滿內修法,上課時,仁波切非常嚴厲,沒有一位師兄不發抖的,大家兢兢業業的認真聽講,也由於嚴格的教導,讓我們在極短時間內學會這法。在那期間,我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境:我與仁波切站在一片一望無際的稻田,每顆稻米都相當結實,微風吹來令稻田產生點頭的波浪,非常的優美。隔天請示仁波切夢境含義,只見仁波切現出鮮有的大歡樂,很大聲的說:鴨脖肚!
(很好的意思)隨後他告訴翻譯的喇嘛,有關我的前世,也預言我的未來,仁波切所言三十年來一步步的應驗。後來曾經多次想請示更詳細的前生及未來,仁波切總是狠狠的瞪我一眼,不客氣的說:不知道!不知道!
法會結束後,大家都各自返鄉,我也回台北永和。仁波切有其它台北道場邀請傳法,但有一段休息時間,我利用這段空檔,單獨請仁波切去台北,公園路的華香素菜館吃午餐,結帳時,老闆得知是仁波切駕臨,立刻跪下禮拜並且獻上供養,她並不是仁波切的弟子。送仁波切回中山北路道場的路上,請求開示即身成就之法。仁波切拿出手中,光滑圓潤的金剛菩提子唸珠給我看,並請翻譯告訴我說:這珠原來是十分粗糙刺人,經過常久的持唸變成現在的光滑。我問:這樣需唸多少咒?答:已唸觀音咒四億遍,普巴金剛四億遍。這種深深的修持非一般人可及。
有一次,我陪同仁波切、蔣波羅僧仁波切、佳珠仁波切(蔣波羅僧仁波切的弟子,年約二十五歲,說一口流利的英文)應某功德主之邀,到台北一大飯店吃晚餐。用餐時,仁波切老挾蔣波羅僧仁波切碗裡的菜肴,惹的大家哈哈大笑,原來仁波切的視力只有零,根本看不見,他不願讓弟子為他破費,一直隱瞞視力問題,有師兄飯後立刻帶仁波切去看眼科醫生。在餐桌上,蔣波羅僧仁波切責備仁波切不該教弟子,像蓮師大圓滿內修法這麼深妙的法,他認為有些弟子對上師忠誠度不夠,一山望過一山高,不可輕傳高深之法。仁波切連連說抱歉!此時我聽了很難過,為慈悲的仁波切暗暗叫屈,因此心中對仁波切發願:請您不要說抱歉!我將願意成為您忠誠弟子中的一份子。
記得幾年前,某天,只有仁波切與我獨處,他突然興緻來了,說了一個故事給我聽:有一位寧瑪巴修行很好的上師,他有位近侍喇嘛,這位上師募了許多錢要蓋廟,總是把錢藏在很隱密的地方,有一次,正在藏錢時,被近侍喇嘛窺見,於是近侍喇嘛搶了這筆錢,並且殺死這位上師,把屍體丟到荒山野嶺。上師死後身體不會腐爛,還有彩虹的光芒護著屍體。後來這位上師又轉世回來,他主動去找近侍喇嘛,說出他前世的罪行,近侍喇嘛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盡其一生盡心盡力地照顧他的前世上師。上師愛護他如同親子。仁波切說他認識這位上師,這就是真正的菩提心。
平時,仁波切教導我,經常是在已經滿腹委曲,心中不平時,再來當眾給我一頓痛罵,雖然內心從不敢有所怨言,但也不甚明白個中的道理。從這故事的教導,可以讓我體會到無上的佛道,不是用說的,而是用生命去行出來的,以事上說,小小委屈都承受不了,如何真正發出菩提心?有委屈就難免會有瞋恚心,不要說幫助眾生,能不結冤結仇就已然萬幸。以理上說若是還有委屈,對錯之分,離道甚遠,任憑怎麼修,根本摸不著菩提心的邊緣。這種教法也只有大成就的上師,才有的高智慧手法。有人說與仁波切有語言障礙,所以無法學習。蓮花生大士說:對自己的上師有一分的信心,就有一分的感應;有百分的信心,就有百分的感應。過去我並不懂藏文,當覺朗派法王教授大圓滿,談到基、道、果,他就以”基”為主題,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問題,我僥倖回答了,當時翻譯員告訴我說:十幾年來,你是第一個令法王滿意的。然而這個答案正是平時仁波切,對我們大家諄諄教誨的佛法啊!當時震驚了八十歲法王,希望收我為徒,但我婉拒,並且告知那諾仁波切是我的根本上師。從這個例子來看,誰說跟仁波切學不到東西呢!
八年前,在我生日那天,我與內人邀請仁波切去維州 的 Great Falls 旁的小水壩野餐,仁波切顯得十分快樂,野餐時,我們靜靜的欣賞附近優美風景優美,仁波切愉悅的開示:忙忙碌碌無了時,每月至少要帶全家人出來野餐一次,這樣才會長壽。我們從上午十點多,一直待到下午三、四點盡興而回。
在回家路上,仁波切語重心長的對我說:現在弟子對上師信心不足,我只要說話稍微重些,弟子就會不高興,更不用說是打罵。我的上師,敦珠法王教出十三位虹光身成就者,他對「真心的弟子」十分的嚴厲,不管弟子對錯都會打罵,我親眼看到有師兄弟被上師打而開悟的。大圓滿真正的心髓,是由上師以心印心傳承下來,自己再怎麼努力修都修不到的境界,弟子必須願意把自己一切交給上師,全心全意地相信,依教奉行,上師才能見機在棒喝當中,將心印傳給真心弟子於不知不覺之中。得此心印當下成就。你們似乎不適合大圓滿的教法,看樣子只能走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路子了。我懇請仁波切一定要把大圓滿傳承下來,仁波切深深嘆氣說:等到你們願意真心學習時,恐怕我已在極樂世界了!
今年內人去尼泊爾參加老仁波切的荼毗大典,忽然有兩天無法入眠,突然一直念著已經多年失去連絡的A老先生,於是覺的事有奚巧,立刻打電話回美國給我,要求立刻連絡A老先生,並且將老仁波圓寂消息告知。我立刻照辦,費了幾天時間終於連絡上了,才得知 A老先生剛剛因摔跤而住院。
A老先生夫婦是老仁波切,二十幾年前的結緣弟子。他們夫婦經營一家便利商店,於十八年前決定退休,把商店賣掉,準備搬去俄亥歐州跟兒子住,可是因緣不好,賣了很久都賣不掉,也換了幾個經紀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剛好,老仁波切來美國,於是A老太太請求老仁波切加持。老仁波切親自到他們的商店修法,當天出現許多極美麗的鳥群,聚集商店周圍久久不去。三天後,真正買主上門討論價錢,再過一、兩周後即刻成交。他們夫婦對老仁波切有無限的感激。此次當他們得知老仁波切圓寂的消息後,痛哭流涕,拜託內人代供養老仁波切。法王特別為他們加持金剛帶,我迅速的寄給他們,老先生由於得到加持病情很快的好轉。
我利用春假期間,帶著家人去俄亥歐州,探望 A老先生夫婦。當A老先生見到我們時,緊握我的手老淚縱橫,哭著說:你們是幫我帶著老仁波切的加持而來,若沒有老仁波切的加持,你們怎麼會來看我呢?確實如此啊!這一切都是老仁波切的加持啊!A老先生曾為故蔣經國總統的貼身侍衛長,當年蔣 經國來美遇刺時,A老先生就在身邊保護,後 A老先生升任台灣交通部長, 因感官場複雜不願隨波逐流,辭退官職來美定居。像他這樣道德學問如此之高的人,說出的話句句真實。老仁波切的慈悲之光,縱然在身後,仍然是不斷的照耀著弟子們啊!
三世諸佛異口同聲都說:只有菩提心才能成佛。而仁波切三十年對我的教誨 ,也是只有菩提心,這是快速而平穩的成就之道,絕無其他法門能與之匹敵。今人學法本末倒置,以末為本,酷愛神通,因眾生貪婪之心,未悟道得神通者,無不墮落,例如龍樹菩薩未學佛前,有隱身神通,每晚侵入皇宮盡情玩女人,最後差點死於劍下,爾後方知欲為苦源,皈依佛門死心塌地真心修行,直證八地菩薩。
佛在世時,有一道人,花十年工夫,練就神通可飛越大河,佛笑曰:你的神通只值一文錢,道人問:為何如是說?答:請問船夫渡人過岸收費多少?道人:一文錢。佛說:你的十年工夫只值一文錢。由此公案可知,神通乃”聖末邊事”不值一提!
上師功德罄竹難書,恩德沒齒難忘,僅此禿筆難以書寫萬分之一,願以此點滴回憶,提供師兄們再度回憶上師慈悲身影,有助菩提心的發展,則深感萬幸啊!
童一真。貝瑪甲波。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