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话题

方老师，有些朋友会有一些强迫似的洗手、关灯之类的心理问题，这种问题跟抑郁症是不是一样？不一样的话，二者有什么区别？

方老师：有很大的区别。抑郁症主要是情绪低落、有长期的抑郁情绪，同时还有一些自杀的倾向，求生的意志比较低。但是强迫症是指我们会有一些强迫的行为或者思维，对某种事情我们觉得它并不太重要、并不想去做，但还是不停地去做。刚才说到洗手，正常情况下每个人都要洗手，但是碰到一点点脏东西就要洗手，一天洗20次、30次，那就可能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范围。

主持人：已经病态了？

方老师：对。比如说我们每个人离开家的时候都要去锁门，要去检查一下煤气，这个很正常。但是有人检查了一次不够，出去又回来再检查一次，并且重复很多遍，这就已经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影响个人社会功能的状态了。如果太严重，他可能就有强迫症的倾向。这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无法控制”，其实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洗手，可又有一种很大的冲动要去洗手。

主持人：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他总觉得一定要想办法去洗手，如果不洗手，他会非常得难受。

方老师：对，是的，很痛苦。

主持人：于老师，强迫症有哪些常见表现？

于老师：有人做过统计，现在70%的人站在抑郁的悬崖上，尤其是都市人。但如果跟抑郁症做对比，强迫症就没有那么多了。我们出去讲课时会说到一句话，“强迫症像个鬼，听得多见得少”，为什么呢？因为强迫症，大部分是私下一个人的行为。像出门后再回家检查，他自己不表述，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就不会看到。还有洗手，如果他自己不表述，很多时候我们也观察不到。而抑郁症，周围人是能知道的。

主持人：其实抑郁是一个常态化的状态，而强迫症是一个碎片化的状态。

于老师：可以这样说。

主持人：以我个人为例，大学时我向心理老师第一次咨询就问他：“强迫症是病吗？”因为当时我有个习惯：看见水就想洗手。虽说没有不洗手会难受那么严重，但我总觉得手脏。当我感觉这种状况影响到我的生活后，我去咨询了心理老师。老师说，我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就是强迫症了，现在还只是一种强迫行为。后来我在老师的帮助和自我克制之下，已经把这个行为彻底抛弃掉了。

于老师：您可能之前是强迫意向、强迫思维，老是这样想，但是还没有每次都去洗手。当你真的每次都去洗的时候，那可能就变成强迫症了。

主持人：其实很多人都会存在这种隐性的状态。

于老师：有强迫隐性意向的人实际上很多。为什么刚才我会开玩笑说，我们“听得多，见得少呢”？因为这种意向你不说谁都不会知道，并且这种行为就算做出来也是在很私密的情况下做的。

主持人：堪布，您了解强迫症吗？

慈诚罗珠堪布（下文简称”堪布“）：我了解得没有抑郁症那么多。

于老师：因为它本来就少。

堪布：是，抑郁症的患者我们见和接触得比较多。而强迫症确实像于老师讲的一样，听得多，但是见得不多。

主持人：您说不太了解，起码证明您自始至终没有过强迫症的感觉。开个玩笑。

堪布：有些时候有啊。我经常坐飞机时，要查一下我的身份证到底带了没有，要看一下，再看一下。我开玩笑的。

主持人：其实这是谨慎的表现。但有人在整理物品上会有一种强迫行为，有这种情况吧？

于老师：是的，强迫症的核心就是完美主义，没有完美主义就没有强迫症。

主持人：所以说两者是约等于的，可以这么理解吗？

于老师：可以约等于。

主持人：刚才我采访了两位老师，采访了堪布，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过强迫症的表现？

观众1：您好主持人，您好堪布。我每次出门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忘了关家门，忘了关燃气的阀门。有一次天下着雨，我都已经打着伞走到公交车站了，但一路上心里都极其不安。对于这种焦虑和不安，我没办法控制，而且每次出门都是这样。

主持人：不知道还有哪位朋友想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强迫行为？这位先生。

观众2：我有一个朋友，他每次买了新衣服都非常急迫地想把这个标签剪掉。在去公司的路上，甚至到了公司以后，只要他想起这个事情，都要赶紧回家去处理。晚上回到家，爱人睡着后，他自己总是觉得家里有什么事没处理掉，左思右想睡不着。他自己非常痛苦，又无法控制，这种内心的煎熬使他甚至一度想过自杀，这个问题就是解决不了。他这种情况属于强迫症吗？谢谢您。

主持人：他们两位说的情况其实代表了一些人存在的问题。我想问一下于老师，在您接触到的案例当中，有没有强迫症的案例？跟他们所描述的这种状况像不像？

于老师：真的不多，我大约接触的也就一百来例。

主持人：不多还一百来例？

于老师：河里没鱼市上见，因为我是专门做这个工作的。刚才这位女士，我没有听清楚，你是走到公交车站又回到家里去检查了，还是只有那种想检查的焦虑？

观众1：我有那种想检查的焦虑，总感觉自己没有锁门。

于老师：那可能我们还不能把这位女士的情况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强迫症。刚才那个朋友如果仅对剪标签这一件事情执着，无论多么远都要回家去剪，无论什么情况都无法阻挡他剪标签的动力，那这个可能就是强迫症；如果说他晚上回家后，认为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做，就不停地找事情做，这可能跟我们刚才谈的一般概念上的强迫症不大一样。我遇见过强迫症行为非常明显的，有一个人去上学，他从楼上下来，再上去，往返七八次。他住六楼，而且还是走楼梯，上来下去七八次他才真的走了。他洗手打上肥皂、冲掉，再打上肥皂、冲掉，一次就洗20多遍。

可能刚才我们谈到的是一些行为上的倾向或者是一些情绪上的倾向，还有些可能是其他症状，跟我们谈的强迫症还有些差距。强迫症是一个相对专业的问题，以一般概念上的强迫症来衡量的话，可能我遇见的那些情况相对来说更像强迫症。刚才观众朋友们谈的这些起码是有意向。

主持人：您遇到的那些其实更像是一种病，它是一种病态化的存在。但我觉得他们说的这些其实有很多是一种生活当中不好改的习惯，可以这样理解吗？

于老师：可以这么理解。我刚才举的上下楼梯的例子，肯定会导致他迟到，也就是说这种行为会影响他的社会生活，影响他上学或工作。我不知道两位观众说的那个情况对他们的工作、生活有多大影响，如果影响到了他们的社会生活和社会功能，那就是另外一个意义了。

主持人：方老师，从您的咨询经验来讲，有什么强迫症的案例可以跟我们分享吗？

方老师：我非常同意于老师刚才的讲述。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强迫的行为、强迫的思维，这其实很正常。但是如果到了比较极端的状态，就真的要去注意，可能还要去医院检查。我知道一个叫作“强迫计数”的案例。

他走到一个大楼下面看见上面的玻璃窗户，就不由自主地要数，而且一定要数清楚有多少层。更可怕的是，他如果数错了，就要重数。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讲，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实质意义，不像我们检查一下窗户，对我们生活是有意义的。但是他一定要做，而且不能错，一定要做完整，这样就变成一种强迫了。

于老师：我说一个小例子，不知道在座的有没有谁家的孩子在学钢琴等乐器？孩子在练习一段曲子，他其实已经会弹了，为了练得更熟他会反复弹。如果一个小节弹错了，正常情况下我们会重新弹一下这个小节，然后再继续往下弹。但有一部分孩子不会这样，他一定要从头开始弹。

主持人：跟我们录节目一样，如果我说错了，被卡住，重新继续说就好了。但有的人一定要从头开始录。

于老师：对，所有的嘉宾都等他再说一遍。实际上这就是比较轻微的一个强迫行为。我说的那个孩子，他如果考级曲子不是很长，比如弹三四级的曲子，他这样还是可以的。如果他弹的是五六级以上的长曲子，这样总是错了就从头弹起的话，那基本上可以判定他也是强迫行为。

主持人：没错，我想问一下方老师，强迫症大概可以分为几大类型呢？

方老师：通过我们刚才举的几个例子来看，强迫症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就是强迫的行为，一类就是强迫的思维、观念、想法。

主持人：可以给我们解释一下强迫的思维吗？

方老师：比如说，我总不由自主地认为，这件事情我做得不好；我不由自主地认为，这个人对我有敌意。总是有一些观念重复不断地出现，我明明跟他核对了，他对我没有什么恶意，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对我不好，很多无法控制的念头会不断地冒出来。

主持人：我觉得这其实也是一种自我的不认可。

方老师：跟这个非常有关系。

主持人：想问一下堪布，在咱们佛教的理论体系当中，强迫症形成的原因有什么？

堪布：佛教在精神方面的问题以及解决的方法讲得很多，但主要讲的是一个人的贪、嗔、痴和各种各样的烦恼，以及解决这些的方法。这些都与抑郁症和强迫症的成因有一定的关系。但我还没有看到佛教里有专门针对强迫症的方法。不过，对于控制一些强迫行为，尤其是控制强迫思维的方法，佛教是有的。

主持人：为什么会有强迫行为和强迫思维呢？可以理解为它是愚痴的痴吗？

堪布：这与愚痴的痴当然有一定的关系，但如果说是愚痴的痴导致了这样的问题也不是很全面。到目前为止，在心理学上，强迫症的成因还没有非常确切的说法。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每一个都有它的特殊成因，但佛教里没有讲过具体成因是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

人的精神有一个承受度，压力或焦虑超过这个承受度后，就会导致各种各样的错觉。我们刚才谈到的这些强迫症，其中一部分其实是错觉。他手没有那么脏，但因为他就觉得脏、觉得手里都是细菌，所以反复地洗，这就是一种错觉。佛教里面有一些方法可以阻碍这种错觉，这些方法对强迫症应该是有用的，但好像没有专门针对强迫症的方法。因为两千五百多年前，有没有强迫症，不好说。

主持人：我觉得强迫症可以归纳为一种都市病，因为在都市文化发展起来之前，没有听说过强迫症，我觉得它是近两年新兴起来的，可以这么理解吗，于老师？

于老师：这种理解实际上多少有一点片面。堪布刚才讲的非常对，有些人做这个强迫行为，初期可能是缓解他的压力。比如洗手，可能我们人对于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接触了水也许觉得很舒服。他通过洗手，通过接触水去缓解某部分压力。而他一次次地去检查门是否关好，是对自己的一个认定，自己确实做到了，他要认可自我。我们没有做过区域发病方面的调研，可以说这与他生活在哪里没有关系，也许偏远的地方也有，只是他们不具备去看病和咨访的条件，不知道这是病，需要治疗。都市人可能对自我人生的幸福感追求更高、要求更高，表述得也多，可能就出现了刚才您的那种看法。

主持人：当您遇到这种案例时，您会如何去疏导呢？

于老师：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这个没有共同的方案。他的年龄、职业、性别，以及他的家庭成员情况，要根据不同的人设定不同的方案。这个无法一下就说出一个具体的、针对所有人都有效的方案来，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方老师：我们具体举个例子来解释一下。刚才于老师讲，一个孩子去上学，他走回去又走回来，为什么呢？他不想上学，但是家长给他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必须上学，他自己的内在就产生很大的冲突。这个冲突外化了就变成行为，我去上学、不去上学，我去上学、不去上学……这个冲突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就会越来越严重，迟到了之后就变成更大的压力。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去上学会被老师批评，还是回去吧，回去又被家长批评，还是去上学吧。这样不断地反复，冲突就变得越来越大了。所以我们要针对每个人的情况，找到他那个压力点、压力源，以此来缓解他的心理压力。

主持人：要直达病灶的根源来解决。

于老师：刚才方老师说的，这个具体例子总结下来就是，控制加上反控制，接下来再控制这个反控制；就是控制加上反控制加上控制，就成了强迫症了。比如说不想上学，这是他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是得控制着自己去上学；然后去的时候确实又不愿意，还要控制这个不愿去的想法。

主持人：所以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强迫症的这种病态？

于老师：是的，就是内在冲突，冲突加冲突。

主持人：堪布，刚才您也提到了，其实强迫症的成因可能没有那么明确，但佛教对它的解决方法是不是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

堪布：强迫行为来自于强迫思维，思维最后导致各种各样的强迫行为，如果强迫的思维能够得到控制的话，那么这些强迫行为基本上就可以得到解决。

解决办法有几种：一个是禅修。禅修是一种精神与心灵的综合治疗方式。生活上遇到了挫折或者工作压力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可能会导致他精神崩溃，出现各种各样的错觉，以致出现各种各样的思维。有些思维是没有办法规范起来的，是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这在心理学上没有专业明确的名词。但是像这种比较相同的强迫行为，我们把它归纳起来就叫作强迫症，另一类行为就叫作抑郁症。

还有一类是我们没有办法分类的精神上的问题，这类问题非常多，不管可不可以分类，都能通过禅修让一个人的精神从崩溃逐渐恢复到正常的状态。禅修就是这样综合性的治疗方法。当这个人的精神恢复到正常状态时，不管是抑郁、强迫，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精神上的问题就都能得到解决。

另一个方法，就是当他出现了这种强迫思维时，直接针对思维进行控制。首先他要察觉到这个问题出现了，然后用佛教里一些具体的方法，比如打坐，直接把这个念头打消。想要使用具体的方法，需要我们去听一些相应的课程。简单地说，比如当反复洗手的强迫行为或者念头出来的时候，有一种方法是这个时候他先不要去想洗手，而去想另外一件事，这样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其他东西上面，这个强迫的思维就不再继续了。注意力稍微转移一下，这当然没有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但是可以暂时不要让它继续。因为抑郁也好，强迫也好，放任让它继续的话，就会越来越严重，而早期的时候这些都并不严重。

主持人：都是个小毛病。

堪布：对，小毛病。我们很多人都比较重视肉体上的疾病，但精神上的很多状况却不太重视，最后就会变成这样。其实早期，这都是非常容易解决的。当你有这样的想法时，给你提供另外一种思维的模式，让你去想一想别的，这样强迫的思维就慢慢地忘掉了，再也不出现了。一次成功，两次成功，以后你随时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去控制，这是一个方法。

佛教里还有另外一个稍微高级点的方法。不管是强迫的思维，还是正常人特别生气或是贪执某一个东西时，控制这种情绪的方法，就是直接把冒出来的念头消灭掉，但这需要一点点的禅定功夫。

主持人：需要有功夫在，才能用得上这种方法。

堪布：对。虽然我刚才讲，佛教里没有强迫症这样的名词，也没有讲到强迫症出现后怎么办，但是它有这样综合性的治疗方法，我想这是非常管用的。

主持人：好的。通过堪布精彩的解答，以及两位老师精彩的讲解，让我们对强迫症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这种内心的冲突也提醒我们，要关注自己心理健康。正如堪布在《慧灯之光》中所说，“人的心是可以训练的”，而“探索自我、提升心灵，理应成为现代人滋养心灵、保持身心健康的重要一环。”我们也希望，大家通过这一期《慧灯·问道》，能够感受到更多来自于内心强大的力量。这一期的节目到这里就要结束了，我们下一期再见。

每个疑问，都将是光照进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