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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2年,今天位於德國境內的小村莊聖馬西(St Maximin)為持續數百年的獵女巫狂熱揭開了序幕。那一年,當權者以「使用巫術謀殺兒童」罪名起訴了名為伊娃(Eva)的女子,伊娃在酷刑折磨下懺悔認罪,接著與她供出的另外兩名女性在熊熊烈火之中燒死。獵巫速度從此急速攀升:到了1590年代中葉他們燒死了500名女巫,無論是速度或數量都令人不寒而慄,因為這裡也只住了2200人。
從1400年至1782年瑞士審判和處決最後一名「女巫」時,據信有四萬至六萬人因「使用巫術」而被處死。奇怪的是,獵巫行動大部分集中在歐洲的德語語言區,這些區域組成了今日的德國、瑞士和法國東北部。
為何近代歐洲對獵巫如此狂熱呢?傳統解釋經常將原因歸咎於氣候變遷:地球進入「小冰河時代」使天氣突然變得比以往寒冷,並帶來冰雪、洪水、冰雹、鼠疫和蟲害等災害,襲擊整個歐洲大陸。生態浩劫和作物歉收導致了飢荒、通貨膨脹和疾病等問題,而當情況越變越糟時,女巫便成了當權者最方便的代罪羔羊。
但英國皇家經濟學會最近發表在《經濟學期刊》(The Economic Journal)的經濟學研究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解釋:獵巫運動源起於教會之間的「市場競爭」。該研究將天主教與新教比作相互競爭的企業,由於當時新教足以撼動天主教在歐洲的地位,而且它提供的還是相同服務:救贖。
隨著爭奪宗教市場份額進入白熱化,教會擴展了原本的精神撫慰業務,並著手專注在對抗把罪孽帶到世上的魔鬼。研究作者喬治梅森大學的經濟學家彼得•李森(Peter T. Leeson)和大數據分析公司Bloom Intelligence的經濟學家雅各•拉斯(Jacob W. Russ)表示:「就像共和黨和民主黨候選人在選舉期間,將競選重點聚焦政治議題以吸引中間選民的手法類似。老字號的天主教與新興的新教在宗教改革與反宗教改革之間,都把焦點擺在獵殺女巫運動來吸引未決定的信徒。」
為了讓信徒選擇自己,沒有什麼比散播恐懼更有效的方法。神職人員藉此彰顯保護信徒的能力與決心,表明自己可以提供更優質的保護和服務,獵巫因此成了雙方拓展與安撫信徒的主要業務。該理論不僅解釋為何獵巫在歐洲瘋狂地蔓延,也解釋了為何德國燒了特別多女巫。
既不神聖,也不羅馬,更非帝國
在十六世紀以前,天主教會基本上壟斷了全歐洲的宗教市場,它挾帶數量龐大的信徒優勢,以非常基本的競爭策略打擊偶爾出現的挑戰者:將其他信仰或教派貼上「異端」標籤、強迫他們改教,或者乾脆直接殺了他們,宗教裁判所和十字軍東征即為這種策略下的主要產物。
但是,隨著德國神學教授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的改革運動崛起,這些策略便不再有效。1517年,馬丁•路德將《九十五條論綱》釘在諸聖堂門口,他扮演的角色有如今天的消保官,大力抨擊天主教會的腐敗行為。而天主教會高傲優越的處理態度引發了新教改革運動,隨著瑞士神學家慈運理(Ulrich Zwingli)和約翰•喀爾文(John Calvin)加入戰場,更壯大了改革運動的聲勢。
教宗依照慣例發表詔書宣布路德為異端,並下令禁止《九十五條論綱》和焚燒路德書籍。儘管天主教會慣用的脅迫策略對西班牙、葡萄牙、義大利城邦和其他勢力一如往常有效,但在路德的家鄉神聖羅馬帝國卻毫無作用。
人們對神聖羅馬帝國最深刻的印象,莫過於伏爾泰所說的:它既不神聖,也不羅馬,更非帝國。神聖羅馬帝國並沒有統一的宗教,大多數人口雖為日耳曼人,卻是由各個諸侯國拼湊組成的帝國,各方勢力都虎視眈眈覬覦著皇帝的位置。
這種分散的權力結構讓天主教會難以貫徹脅迫策略,根除新教勢力也相當棘手,更別說路德還擁有家鄉的「主場優勢」。不久之後,為數不少的日耳曼王儲轉而皈依路德宗,從而在1555年簽訂了《奧格斯堡和約》:新教諸侯迫使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將路德宗除罪化,並正式承認路德宗在帝國境內的合法地位。但這沒有解決宗教競爭問題,由於天主教和新教諸侯都想將信仰傳到鄰國,和約反而為日後紛爭埋下導火線,成了三十年戰爭和各種爭端的根源。。
於是,德國成了天主教與新教宗教競爭中最血腥的戰場。據李森和拉斯的數據顯示,從1300至1850年期間共發生過104次宗教戰爭,佔據總數(遍及21個歐洲國家)的四分之一。
但發動侵略戰爭不一定是贏得信徒最有效的方式,隨著天主教和新教競爭日漸劇烈,神職人員不得不拓展更多樣的宗教服務,以提升「品牌吸引力」給宗教消費者。舉例來說,新教提供更低的奉獻價格,而天主教則重新宣揚了聖徒崇拜。然而,在這段氣候不穩定且戰爭不斷的時期,對抗魔鬼及其奴僕「女巫」還是最熱門也最有效的手段。
事實上在十五世紀以前,歐洲民間普遍相信巫術存在。人們經常購買魔法服務,例如愛情靈藥或尋找失竊物品的法術。此前的天主教會並不擔心女巫和巫術,更別說有興趣來審判他們。但是,隨著新教改革運動的崛起,天主教會的立場在十六世紀中葉完全反轉。
紐布倫斯威克大學的歷史教授蓋瑞•懷特(Gary Waite)在《牛津手冊:近代歐洲和美洲殖民地的巫術》(The Oxford Handbook of Witchcraft in Early Modern Europe and Colonial America)中指出,新教徒往往對巫術更加防備:路德親自批准處死四名受到指控的女巫,喀爾文也曾敦促日內瓦當權者徹底消滅「巫師族群」。這些做法讓天主教會感到緊張,於是也開始用殘酷的屠殺回應,其中包含前面所說的聖馬西事件。天主教的大動作反應也刺激了新教人士,繼續進行更多的獵巫行動,就這樣變成一來一往的惡性循環。
儘管獵殺女巫既耗時又花錢,但回報還是非常值得。畢竟,沒有其他比方式火刑台和具體死亡數字更能明顯「量化」教會與惡魔的戰爭。李森和拉斯的研究指出,宗教競爭確實引發了獵巫狂潮。除了蒐集關於宗教戰爭的數據外,他們還蒐集了在將近11,000次單獨審判中,超過43,000件巫術罪名的數據。
果然,在宗教競爭最劇烈的地區和時期,追捕女巫的力度和熱度也越激烈。1550年至1650年間,天主教會對路德宗合法化的反應也呈現在數字上:超過三分之二的女巫審判,以及九成的宗教戰爭發生在反宗教改革期間。在宗教競爭最激烈的德國和瑞士,女巫審判也最頻繁。數據指出,德國燒死的女巫數量就占全歐洲的40%以上。
在1648年後獵巫狂熱逐漸趨緩,隨著簽訂《西發里亞和約》象徵宗教戰爭結束,基本上劃分出天主教與新教在歐洲各國的格局,且無論官方宗教為何各國必須容忍新教的主流教派。順帶一提在天主教的幾個大本營,宗教裁判所更忙於迫害「異端」,其實對女巫並不太感興趣:惡名昭彰的西班牙宗教裁判所處決的女巫不超過二十名;葡萄牙的宗教裁判所也只處決大約七名女巫。
這股獵巫狂潮正如女巫歷史學家沃夫崗•貝林格(Wolfgang Behringer)所說:「村民很容易相信宗教權威與其傳達的訊息。不幸的是,數以萬計的人遭到酷刑和焚燒,信仰輕易地變異為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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