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趁大唐安史之亂後衰落,完成夙願佔據西域,並在蔥嶺以西與東進的大食對峙。唐朝勢力退出西域以後,吐蕃在蔥嶺以西地區與大食爭奪的具體情況記載較少,《新唐書·南詔傳》提供了一條重要的信息。801年(貞元十七年)春天,唐朝與南詔聯兵,在瀘水大破吐蕃軍隊,“康、黑衣大食及吐蕃大酋皆降,獲甲二萬首。”這些康國和黑衣大食的軍隊肯定是被吐蕃政權的從蔥嶺以西地區徵調到東方來參戰的。有關他們的身份目前還不很清楚,但是他們很可能就是吐蕃在與大食的戰爭中俘獲的戰俘。阿拉伯史家的記載(下面所引的阿拉伯史料主要轉擇自白桂思《中亞的吐蕃帝國》{Christopher I.Beckwith, The Tibetan Empire In Central Asia,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7.} 第六章《晚期帝國》中所引用的資料)與漢文史料中反映的情況是相互吻合的。
回曆193年(公元808—809年),拉裴厄在撒馬爾罕起兵反叛阿拔斯朝(即黑衣大食)。大批河中地區本地各國的人民都加入了拉裴厄的軍隊,其中就有“吐蕃軍”也這條史料說明吐蕃人在北庭戰役(790年)後不久,就已經到達了河中地區。拉斐厄的叛亂規模浩大,哈里發賴世德親自出馬,率軍平叛。809年,賴世德在出征途中死於徒思。此後,他的長子阿明繼承了哈里發的位置,並控制了大食帝國的西部地區,而次子馬蒙則掌握了帝國東方的領土。
以吐蕃為首的蔥嶺以西西域各國的反抗,使馬蒙陷入了困境。在810年的一次談話中,他曾經敘述了當時吐蕃及其盟友葛邏祿以及其它西域國家的反抗活動,並為此感到十分不安。他說:“呼羅珊的疏遠;(葛邏祿)葉護改變了臣服的立場;吐蕃君主可汗的抵觸;迦布羅(即喀布爾)王動員兵力,想要襲擊與他相鄰的呼羅珊的領土;訛答刺君主(原文作Utrarbandah.這是Utrar(訛答刺)君主的稱號)拒絕進奉每年的例貢;所有這些我都知道,但卻又無可奈何”
這時馬蒙與他的哥哥,哈里發阿明的矛盾已經日趨激化,一場內戰即將爆發。阿明在西方步步緊逼,而東方又有吐蕃、葛邏祿等為敵,這種進退維谷的處境使馬蒙苦惱萬分,他甚至希望最好能從呼羅珊逃到吐蕃軍隊中去。他說:“我想,除了放棄我現在的職位,與吐蕃君主可汗(原文作“khaqan mal-ik al Turk”(突厥君主可汗),白桂思認為它不可能指葛邏祿或者是回鶻。因為葛邏祿的君主在阿拉伯文獻中通常稱作Yabghu(葉護),而回鶻人則被叫做Tughuzghuz或Tughuzughuz,而且當時馬蒙要想到達回鶻人那裡,就必須通過戰鬥,先越過與他為敵的葛邏祿的領土,就顯然是不可能的。泰伯里(Tabari)和艾茲賴格(Azraq)的著作中都將吐蕃的統治者稱為“可汗”,所以這裡的Khaqan mal -ik al Turk”應該作“Khaqan malik al -Tubbat(吐蕃君主可汗)。詳見《中亞的吐蕃帝國》,第159頁,注(104))聯合併向他和他的國家尋求庇護之外,我已別無選擇;因為對那些企圖背叛我,打敗我的人,我還是應該先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並使自己處於穩固的地位”。
擺在馬蒙面前的現實是,要想在爭奪哈里發的鬥爭中獲勝,首先必須穩定東方的局勢,於是講和成了他唯一清醒的抉擇。馬蒙的大臣法德勒向馬蒙獻計,建議他做出必要的妥協。法德勒說:“給葉護和可汗寫信,冊命他們為自己國家的統治者。並答應他們,當他們與〔其他的〕統治者發生戰爭時支持他們。送些禮物和呼羅珊的珍稀物品給迦布羅王,向他請求罷兵言和——你會發現他也非常希望講和。
姑且向訛答刺君主讓步,免除他今年應該交納的貢賦。”法德勒對自己的計劃充滿信心,預言它一定會成功,他對馬蒙說;“如果聯合了可汗,您就一定能夠實現自己的目標。”結合上文分析,這裡的“可汗”也應該是指吐蕃君主。
馬蒙及時採納了法德勒的建議,與吐蕃、葛邏祿、迦布羅等東方的敵對勢力講和。這時正值阿明的大軍離開巴格達向呼羅珊進犯(811年5月27日)。馬蒙的軍隊打敗了入侵者,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回曆198年(以公曆813—814年)馬蒙成功地登上了哈里發的寶座,成為阿拔斯王朝的第七任君主。
馬蒙繼位之後並沒有返回巴格達,而是留在了木鹿[今土庫曼斯坦馬累]。木鹿成了重新統一的大食帝國的首府。馬蒙還任命法德勒擔任總督,“越過東方,從哈馬丹山嚮識匿山挺進”,與吐蕃之間重啟戰端。
法德勒東征的具體對象主要有四個,即迦布羅君主的王國,訛答刺君主的王國,葛邏祿葉護的領地以及吐蕃可汗(王)的帝國。這幾個政權都曾在拉費厄叛亂時(809—810年)與大食為敵或與大食打過仗。在這次戰役中,迦布羅王最先向大食軍隊投降,並且在回曆197年至199年(812一813至814— 815年)之間皈依了伊斯蘭教。作為臣服和皈依的象徵,迦布羅王將一個銀製御座上的金像奉送給了馬蒙。巴里黑的賽儀德·本·葉哈雅曾向艾茲賴格說過這件事,他說:“吐蕃諸王中的一位國王成了穆斯林。他有一尊金偶像,這尊人形的偶像是他崇的對象。偶像的頭上戴著一頂金王冠,王冠上裝飾著一圈圈珠寶、紅寶石、綠色的金剛石和貴橄欖石。金像安置在一個方正的御座上面。御座下面有腿支撐,使御座高出地面。御座是銀製的。御座上放著一塊錦緞的軟墊,軟墊邊緣垂掛著金、銀流蘇,這些流蘇就如同……御座的表面复蓋著綢布。 ”
馬蒙將這尊偶像作為戰利品送到了麥加,珍藏在天房的寶庫中。當這件珍貴的戰利品在歐麥爾廣場上展出時,在一塊銀製的牌匾上將這位皈依了伊斯蘭教,向天房敬奉御座的國王稱作“吐蕃王。”
在投降大食之前,迦布羅是一個信奉佛教的國家,所以他們獻給大食的金像應該是一尊佛像。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葉哈雅的敘述還是天房銀牌匾上的記載,都將迦布羅王稱作“吐蕃王”,顯然迦布羅在這時已經臣服了吐蕃政權。尤其葉哈雅將迦布羅王稱作“吐蕃諸王中的一位國王”,進一步表明了在此之前吐蕃政權在蔥嶺地區的宗主國地位。迦布羅在進行了微弱的反抗之後(或者根本沒有反抗)就投降了大食軍隊,這一方面固然是大食東征的直接結果,但也有可能是迦布羅王對日益增強的吐蕃勢力的一種反抗行為,即迦布羅王本來就不甘心做吐蕃的附庸,所以藉大食東征的機會主動投靠大食,以擺脫吐蕃的統治。
此後, 大食軍隊繼續向東推進,在法德勒的統帥下,出征“蔥嶺和吐蕃的領土”。法德勒在護密和勃律國打了勝仗,將戰爭中俘獲的吐蕃將領和“吐蕃騎兵”解送到了巴格達。吐蕃在蔥嶺地區的勢力遭受了重大的挫折。接著法德勒又揮師北上,在錫爾河附近地區取得了一系列的勝利。征服了訛答刺,俘虜了葛邏祿葉護的妻子和子女,葛邏祿葉護逃奔基馬克(Kimak)。法德勒還再次攻克了渴塞(Kasch,今沙赫里薩布茲,帖木兒大帝的故鄉)和費爾幹納的其它的要塞。隨著葛邏祿的失敗,吐蕃與葛邏祿的聯盟也就宣告瓦解了。
透過這次遠征,法德勒不僅恢復了大食帝國在蔥嶺以西的西域地區的勢力,而且在短期內甚至還有所擴展。據早期阿拉伯和波斯地理著作記載,此後吐蕃政權似乎一度恢復了對蔥嶺部分地區的控制,但是有關吐蕃或大食在此後的活動的具體情況都缺乏更多的文獻資料。
842年(唐武宗會昌二年),吐蕃贊普郎達瑪被佛僧刺殺,統一的吐蕃政權迅速崩潰。此後,吐蕃政權內部分裂的各派之間相互混戰,形成了眾多的割據勢力。在吐蕃統一政權分崩離析的同時,吐蕃在西域的統治也隨之瓦解。866年,吐蕃在西域最後的據點被西遷的回鶻人拔除,吐蕃軍隊完全退出塔里木盆地北沿和准噶爾盆地。唐朝、吐蕃先後退出西域,開始了西域人種突厥化和文化伊斯蘭化的漫長的歷史進程,西域歷史又揭開了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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