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篡唐,建立梁朝之後,立刻就對他的老對手李克用下手。現在朱溫的身份已經是皇帝,他用這個身份下詔剝奪了唐朝賜予李克用的官位和爵位。李克用當然不會買朱溫的帳,所以他並不認可朱溫的年號,依然奉行唐朝的「天祐」年號。
與此同時,鳳翔的李茂貞,淮南的楊渥,以及西蜀的王建也都不聽從朱溫的號令,拒絕承認他皇帝的身份。蜀王王建一直有自己稱帝的野心,不過礙於唐朝的臣子的身份而不得施行。王建看到朱溫篡唐自立,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於是寫信給李克用說:「當前的形勢,請大王您和我一同各自稱帝,以便與朱溫抗衡。等到咱們討平朱溫這個叛逆的那天,再一同訪求唐朝的宗室,立他為帝,那時候咱們再去帝號,恢復藩臣的身份。」然而李克用或許是出於忠於唐朝,亦或是認為稱帝時機不到,拒絕了王建的主意。當然,他用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我此生立誓忠於唐室,絕對不敢失節。」拒絕王建之後,李克用立刻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恢復了張承業的監軍身份,而且還厚加賞賜。張承業的身份很特殊,他是一個宦官,是被唐朝的皇帝派到李克用的軍中當監軍的。一般來說,宦官和監軍可不是什麼好詞,可能是統兵的將帥最煩看到的兩種人,何況現在這兩個身份屬於同一個人。但是張承業不同,他和普通的宦官有別,他識大體,通謀略,盡忠職守,所以深得李克用的信任。朱溫之前挾天子的時候,認為唐朝的問題就出在宦官身上,所以決意對宦官實行清除政策,除了對侍奉王室的宦官大開殺戒外,還以皇帝的名義下詔書,要求各地節度使誅殺派去監軍的宦官。李克用不能公然違背詔書,可他又不能落人口實,更不想殺張承業,就用了一個「李代桃僵」的辦法,將張承業藏起來後,用一個死囚假裝成張承業殺掉,瞞過了上差。現在朱溫篡位了,李克用立刻重新啟用張承業,因為他對張承業非常信任,認為張承業可以交託大事。
不久之後,統一了契丹部落的耶律阿保機率領大兵三十萬攻打雲州。李克用認為在當前情況下,應該全力對付朱溫,儘量減少敵人,於是親自到雲州與契丹謀求和解。為了表示誠意,李克用和耶律阿保機在雲州進行了一次會面,互相約定結為兄弟。李克用將阿保機請入了自己的大帳赴宴飲酒,商量在冬天一同進攻朱溫。這時有人悄悄地對李克用說:「趁現在這個好機會,應該將耶律阿保機擒下,以絕後患。」但是李克用卻拒絕了,他說:「我的大仇朱溫還沒有滅掉就失信於夷狄,這是自取滅亡之道。」耶律阿保機在雲州逗留了十來天才離去,李克用向耶律阿保機贈送了大量的金銀綢緞,耶律阿保機則留下了三千匹馬以做答謝。然而出乎李克用的意料,耶律阿保機回去之後,卻和朱溫締結了同盟,背叛了與李克用定下的約定,這讓李克用惱恨於心。
第二年(公元908年)的春天,李克用因為生病而陷人垂危之中。臨死之前,他召集了自己的弟弟都知兵馬使李克寧、監軍張承業、大將李存璋等人立兒子李存勖為嗣子,讓李存勖繼承自己的王位。李克用向眾人說:「我這個兒子李存勖胸懷大志,必定能夠繼承我的大業並將其完成。你們眾人要多多對他進行教導和輔助。」李克用向李存勖說:「李嗣昭現在身陷重圍之中,我是見不到他啦。等我喪葬的事情一過,你一定要協同周德威速度發兵救助。」他還特別叮囑李克寧說:「亞子就麻煩你照顧啦。」亞子是李存勖的小名。說完這些話,李克用就含恨而終。李克寧遵循哥哥的遺命,他久在軍隊之中,一向有威名,也深得眾人的敬重。雖然李克用已死,但有李克寧在,也沒有人敢於在此時趁機作亂。然而正由於李克寧隨同李克用一同南征北戰,在軍隊中有很高的聲望,軍隊中的將領和士兵都對李克用臨終立自己年少的兒子李存勖為王有些不滿。李存勖也感覺到了這種氣氛,他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以退為進的辦法,他想要讓位給李克寧,但是李克寧卻拒絕說:「你是嫡長子,而且又有先王的遺命在,誰敢不服?」既然有了李克寧的這番話,屬下的將領、官吏們自然都要覲見新登位的晉王,但這時李存勖還在李克用的靈前痛哭不止。張承業眼見當前的形勢,立刻進入到屋子裡面,對李存勖說:「大孝在於你沒有使先王的基業有失,只是一味痛哭有什麼用呢。」張承業扶著李存勖走出接受百官的覲見,正式確立了李存勖繼位為唐朝的河東節度使、晉王。鑒於百官可能有不服者,同時也為了表明自己沒有爭位的意思,李克寧首先向李存勖拜賀,如此一來,還有誰敢做出其他異動?李存勖也對自己的叔叔十分滿意,將軍國大事都交付李克寧管理。同時,另外一位託孤的老臣李存璋也被李存勖委以重任,被任命為河東軍城使、馬步都虞候,掌管都城內的巡視工作。李克用活著的時候,由於一直體恤士兵的艱苦,所以對他們極為放縱,導致出現了很多擾民的事情。李存璋上任後,著手整頓治安,專門抓了一些擾民情節嚴重的下重手處理,使城內秩序得到了安穩的保證。
然而李家終究沒有能夠逃脫一場爭位的慘劇。李克用在時,喜歡將軍隊之中的悍勇之士收為義子。李存勖繼位後,這些義子由於多是常年跟隨李克用東征西討,手中握有兵權,所以對李存勖都不服氣,有的稱病不出,有的見到李存勖也不拜見。但這些人也知道自己威望不夠,不敢與李存勖爭奪王位。其中一個義子叫做李存顥的,認為李克寧一向有威望,就去勸他說:「兄長死了,弟弟繼位,這是古來就有的事情。如今您是叔叔,卻要向侄兒下拜,您心裡不覺得彆扭嗎?現在下面的將領都認為您應該當晉王,這是上天給您的機會,不把握恐怕會後悔的。」然而李克寧卻嚴詞拒絕說:「我們李家一向以慈孝為治家之道,聞名天下。只要先王的基業能夠有人發揚光大,我還有什麼可求的呢?你不要在這裡胡說,不然我就要殺你了。」本來如此的話,「慈孝」可以在李家繼續下去。但李克寧卻有一個性格強悍的老婆孟氏,偏偏李克寧又有個怕老婆的毛病。於是那些對李存勖不服的義子們紛紛讓自己的妻子去向孟氏勸說。民間有一句話:家有賢妻,男人不遇橫事。孟氏卻聽從了這些人的說辭,認為她們說的有道理,而且她還有一層擔心,認為大家都這麼說,如果傳到李存勖那裡可不得了,於是逼迫李克寧謀劃篡位的舉動。枕頭風吹多了,李克寧的心裡也開始動搖起來,再加上在日常事務的處理上與李存璋和張承業有一些矛盾,李克寧漸漸地對王位有了想法。他上書向李存勖要求大同節度使的官位,而且要求將蔚州、朔州和應州都劃為自己的管轄範圍。李存勖都答應了他。
這時,始作俑者李存顥躍躍欲試地為李克寧出謀劃策了。他認為應該邀請李存勖來李克寧家中赴宴,趁機殺掉李存璋和張承業,眾軍共同推舉李克寧為河東節度使,以河東九州之地歸附朱溫,然後將李存勖和太夫人曹氏送往大梁城以表示誠意,同時杜絕後患。李克寧召來了手下親信的一個官員史敬鎔,讓他打探晉王府內的事情。史敬鎔假意聽命於李克寧,離開後立刻就將李克寧的陰謀告訴了李克用的妻子曹氏。曹氏聽後大驚,立刻命李存勖將張承業召來,指著李存勖對張承業說:「先王親手將他託付給你們。我現在聽說外面想要廢除他晉王的位子,既然如此,我只求給我們母子一塊地方可以安身,不要將我母子送到大梁,其餘的事情也不敢多求。」張承業聽後惶恐不安,大驚說:「老奴以死聽從先王的遺命,不知道您為什麼說這些。」李存勖母子本來也不認為張承業會和李克寧同謀,聽到張承業的決心後,李存勖將李克寧的陰謀告訴了張承業,而且還故意說:「我和叔叔是至親,怎麼能夠自相殘殺呢。如果我將王位讓給叔叔的話,應該就可以免除這一場叛亂了。」張承業對李克用忠心耿耿,而且明知李存勖這番話絕非本意,立刻向李存勖說:「朱溫與先王是大仇,李克寧要將您母子送往大梁,無異於入虎口,絕無不除掉李克寧的道理。」於是張承業讓李存勖召入一向忠誠的李存璋、吳珙、長直軍使朱守殷,以及李存敬,將李克寧的陰謀告訴他們,讓他們立即著手準備。不久後,李存勖請李克寧等眾人赴宴,在酒席中讓事先安排好的將士擒拿住了李克寧、李存顥等一干人員。李存勖自然也要將場面做足,他流著淚對李克寧說:「侄兒昔日將王位讓給叔父,叔父卻堅持拒絕。現在侄兒已經為晉王,名位已定,叔父卻為什麼要做這樣反亂的事情呢?而且您竟然忍心將我們母子送給朱溫這個大仇人!」李克寧至此也只能嘆息說:「這都是被人讒言惑亂,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當日李存勖就命人處決了叛亂的主謀李克寧和李存顥。
李克寧當初受領先王遺命之時,尊奉李存勖盡心盡力,但之後外搖於眾讒人之口,內溺於悍妻,最終變節身死,可惜之至。人若不讀書明理,內心易受他人蠱惑,最終也是被他人拉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