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第28任總統——托馬斯.伍德羅.威爾遜(1856-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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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遜血統大部分是蘇格蘭人,他是美國總統中最富有書卷氣的一位,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當過律師,獲得過博士學位,後來進普林斯頓大學當教授,並幹了好幾年校長。
學而優則仕,1912年威爾遜作為民主黨候選人,當選為美國總統。
威爾遜上台後不久,歐洲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威爾遜嚴守中立,同時和協約國大做生意。美國工廠全開,產品源源不斷賣給英法,然後去歐洲戰場燒掉。一戰打下來,英法都欠了美國幾十億外債。1917年,獲得連任的威爾遜更向德國宣戰。幾百萬吃飽喝足的美國大漢,很快壓垮了已經筋疲力盡的德國,使協約國取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勝利。
這時候,世界就面臨一個問題:戰後格局應該怎麼布置?怎樣處置德國等戰敗國?
按照過去的慣例,一旦戰爭分出勝敗,戰敗國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割地、賠款、限制軍備,戰勝國想怎麼蹂躪就怎麼蹂躪。顯然,這種處置方法,在削弱戰敗國力量的同時,也會加深戰敗國政府和民眾的仇恨心理,是激化而不是消除矛盾,最終必然導致下一次戰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1870年普法戰爭,法國戰敗,賠款50億金法郎,割讓阿爾薩斯洛林,結果使得法德矛盾幾十年不停息,最終導致一戰。
同時,先前國際間的和平,依靠的是「勢力均衡」,也就是存在矛盾的兩方或幾方陣營,彼此之間力量達到某種均衡,這樣大家麻杆打狼兩頭怕,才能制止入侵;同時大家手裡都有槍,才能產生安全感。顯然,這種均衡一旦被微小因素打破,就會迅速傾覆,各方為了自己的安全,必須不斷加強力量,甚至搶先削弱敵對方,反而引發戰爭。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俄國宣布動員,於是德國擔心遭到兩面夾擊,只能搶先入侵法國。
威爾遜一直在思考,這兩種模式給世界帶來了如此大的風險,難道不能改變麼?早在1917年宣戰時,他就宣告,將進行一場「結束一切戰爭的戰爭」,希望建立一個和平的基礎,以防將來戰禍再臨,招致不必要的死亡與摧毀。在這宣言中,表達出美國式的戰略思維,相對歐洲那些打了幾百年的列強們更高的格局。
在1918年1月,威爾遜發布著名的「十四條原則」
(1)杜絕秘密外交,簽訂公開的合約
(2)確保海上航行的絕對自由
(3)取消一切經濟壁壘,建立貿易平等條件
(4)裁減軍備
(5)公正地處理殖民地問題時,既要顧及到殖民地人民的利益,也應考慮殖民政府的正當要求
(6)外國軍隊撤出俄國,並保證俄國獨立決定其政治發展和國家政策,歡迎它在自己選擇的制度下,進入自由國家的社會。
(7)德軍撤出比利時,並恢復其主權。
(8)德軍撤出法國,阿爾薩斯和洛林歸還法國。
(9)根據民族分布情況,調整義大利疆界。
(10)允許奧匈帝國境內各民族自治。
(11)羅馬尼亞、塞爾維亞和門的內哥羅的領土予以恢復。
(12)承認奧斯曼帝國內的土耳其部分有穩固的主權 ,但土耳其統治的其他民族有在「自治」的基礎上不受干擾的發展機會,達達尼爾海峽在國際保證下永遠開放為自由航道。
(13)重建獨立的擁有出海口的波蘭,以國際條約保證其政治經濟獨立和領土完整。
(14)根據旨在國家不分大小、相互保證政治獨立和領土完整的特別盟約,設立國際聯合機構。
頗為奇異的是,如若這些原則能夠被給予真正落實,獲利最大的恰恰是主要戰敗國德國,對於英、法反倒不利。譬如演說雖然要求同盟國放棄戰爭入侵所的領土,甚至德國還要額外吐出普法戰爭所得果實(即阿爾薩斯和洛林)。然而如若將視野放的廣為廣闊一些,我們會發現控制著最廣大海外殖民地的英法兩國將利益侵害。
一戰以前,德國的海外殖民地就不多,遠遠不如英法,因而也不具備資本高貿易壁壘和原材料壟斷,更別提這些少量的殖民地早已在戰爭中被敵軍所占領。但是依據威爾遜演說的第3條,要求「取消一切經濟壁壘,建立貿易平等的條件」,這其實讓德國的收穫遠遠超出了它的損失。
不僅僅是貿易原則,在威爾遜的演說中,民族自決原則對英、法的衝擊更大。作為老牌殖民大國,英、法和奧匈、沙俄等國將遭受大量少數族裔獨立的衝擊,屆時在德國東邊的廣闊區域將會出現一大批新興小國,德國必然能夠憑藉自身的地理位置條件和經濟實力施加影響,重新確立在歐洲的大國地位。所以,當威爾遜拋出「十四條原則」以後,不僅德國人覺得不可思議,就連英、法兩國同樣認為這不過是美國高潮的宣傳手段和道德表演。
「十四條」代表的是一種全新的戰後設想。相對過去歐洲那種「戰勝國大口吃肉,戰敗國流血割肉」的模式,「十四條」中,除了提出民族自治、殖民地自治外,並沒有對戰敗國(尤其是德國)進行過多的懲罰,而力圖建立一種和諧協商的戰後格局。
至於第十四條建立國際聯合機構,更是一個開天闢地的創舉。戰前各大強國是通過「勢力均衡」來保證各國安全,威爾遜則號召說,大家不要分別結盟對抗了,各國都加入一個組織,彼此平等協商,誰要侵略大家一起打他,這樣不就都安全了麼?
在威爾遜心中,美國既通過出兵拯救了歐洲,又通過十四條部分拯救德國,還對未來可能獨立自治的各民族國家、殖民地國家施加了恩惠。未來的國際格局,將在美國主導下前行。
1919年初,威爾遜帶著14條計劃和國際聯盟兩個寶貝,興致勃勃地到巴黎參加和會。他滿以為,美國打垮德國,拯救了協約國,再加上兩件寶貝,這次巴黎和會一定能夠凱旋而歸,為美國贏得世界老大的地位。
然而書生意氣的威爾遜畢竟還是太單純了些。一旦靠著美軍參戰打垮德軍,英法立刻奪回了主導權。巴黎和會與過去歐洲戰爭的多次會議一樣,變成了一個分贓會議。在這個會議上,不光要看國家實力,還要看政治手腕和傳統影響力。
在參加巴黎和會的30多個國家參加,其中起主導作用的是英法美意日這五個列強大國。而五國中日本、義大利實力地位有限,所以決定性的是英國首相勞合喬治、法國總理克雷孟梭、美國總統威爾遜三巨頭。面對老奸巨猾的勞合喬治和克雷孟梭,威爾遜還是太嫩了點。
美國不想把德國逼得太狠,想保持德國幾分元氣。但克雷孟梭卻堅持強硬地狠狠收拾德國,最後不但把德國殖民地全切了,連本土都割掉了百分之十幾,軍隊限制到10萬。
美國主張航海自由,是想打破英國對海洋的霸權,使得實力強勁的美國得到更好的發展空間。但勞合喬治不上當,堅決要求保障自己的霸權,並反過來要求美國不許和英國搞海上軍備競爭。
當時很多弱國小國,因為仰慕威爾遜的十四條,把美國看作主持正義的大哥。比如中國代表團,因為和會準備把原先德國侵略的山東利益讓給日本,就向威爾遜求助,希望他制止這一蠻橫無理的操作。結果,威爾遜也只能表示道義上的同情,因為他還要和日本在太平洋問題上妥協,不敢跟日本徹底翻臉——否則,英日同盟再加上法國的支持,是威爾遜難以抵抗的。
巴黎和會開了半年,終於簽訂了對德的《凡爾賽和約》。這個和約跟威爾遜當初設想的「十四條」完全不一樣,實惠全讓英、法撈去了。包括原先德國的殖民地和奧斯曼土耳其的領土,也全部被英、法、日、意和英國自治領「託管」,美國基本上沒有撈著什麼好處。
這也標誌著威爾遜的「十四條」基本完全破產。
唯一讓威爾遜略有欣慰的,是終於建立了「國際聯盟」這個理想中的組織。
然而這時美國的兩黨內訌又來拖後腿了。總統威爾遜是民主黨人,國會卻是敵對的共和黨把持。於是國會投票拒絕加入國際聯盟。
威爾遜這下傻眼了。國聯寄託了他的政治理念,美國怎能不參加?
威爾遜豁出去了。他為了說服國內民眾,玩命地到處演說、辯論。他的身體原本就不太健康, 39歲就曾中風,現在又這麼趕場勞累,更是越來越不行。身邊的助手、保鏢,都勸他好好休息。可是威爾遜一想著國聯的事兒被糟蹋,就心如刀割。他強支病體,繼續連續不斷地奔走在美國各州,面對一個接一個的萬人會場,慷慨陳詞。
然而畢竟精神的支持有一個限度。到1919年9月,威爾遜先後出現頭痛、復視、左側肢體無力等症狀。9月25日,他在科羅拉多州的普韋布洛發表完演講後,昏倒在地。保鏢把他抱到車上後,威爾遜看著窗外的風光,流下了兩行老淚。他實在支持不住了。儘管還有那麼多的會場等著他去演講。沒辦法,威爾遜取消了後續的很多演說。
10月2日,威爾遜又一次嚴重的中風發作,左半邊身子完全癱瘓,左眼也看不見了。在此後的任期中,威爾遜始終處於顯著的半殘疾狀態。
這樣一來,美國終於沒能加入國際聯盟。
此事的後果是相當嚴重的。由於美國沒能入聯,導致國際聯盟完全被英法所把持。這裡面,尤其是法國最為瘋狂。他們繼續根據一戰前的思路,瘋狂宰割德國,把德國的領土割走了百分之十幾,又制定了2000多億金馬克的天價賠款。這樣子搞得德國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由於一戰後期德國在戰場上的形勢並未糜爛到不得不投降的地步,並且協約國也接受了按照「十四點原則」有條件的停戰,卻最終還是對德國進行了嚴厲的割地、賠款、軍備限制等處罰,因此德國上下都存在遭受「欺騙」的感覺,對於協約國極端憤恨,強烈想要復仇。作為一戰後建立的凡爾賽體系,不可避免的成為德國想要推翻的直接目標。後來等希特勒派兵進駐萊茵區、完成德奧合併、對捷克蘇台德地區提出領土,無一不是在衝擊凡爾賽體系架構,而英法等國卻因理虧、厭戰和對德同情,並未做出有力回應,只是期盼德國獲得一定利益之後能及時收手。英法對德國的綏靖政策造成直接影響並不是希特勒的心滿意足,而是讓其看到了這兩個老牌國家的軟弱和怯懦,進一步刺激了德國擴張的欲望,最終導致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
另一方面,美國在當時已經是世界上力量最強的國家,又有整個美洲作為後院。由於美國沒有加入國際聯盟,還導致國際聯盟的執行力大打折扣。進入30年代後,面對日本入侵中國東北、義大利入侵衣索比亞,以及希特勒撕毀凡爾賽和約,大力擴軍等種種行徑,把持國聯的英法軟弱無力,步步退讓,使得法西斯分子的氣焰一天比一天囂張。
終於,這兩方面因素,導致1937年日軍全面侵華,導致1939年德國進攻波蘭。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全面爆發。數千萬人死在戰亂中,造成的經濟損失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如果威爾遜的身體更好一點,如果他能多支持一陣,率領美國加入國聯,那麼,美國這種相對溫和的霸權主義,或許能讓一戰後的凡爾賽體系相對不那麼嚴苛,減少對德國的壓榨,緩解歐洲矛盾;同樣,又美國在國聯中,則國聯面對法西斯崛起時候的試探,或許能夠更加強硬,給予更多的遏制和制裁,迫使法西斯國家收回侵略的爪子。
這一切,都難以預測。
當然,威爾遜是看不到了這些。他在1924年去世,享年68歲。
因為建立國聯的功績,威爾遜被授予1919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也是美國人眼中僅次於華盛頓、林肯和富蘭克林.羅斯福之後的第四偉大總統。他的頭像還印上了10萬美元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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