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周來烏克蘭的情勢相當緊張,俄羅斯領導人普丁不斷放話,動作頻頻,美國總統拜登則是採取外交途徑,希望透過對話及經濟制裁的威脅,打消普丁進逼烏克蘭的念頭。許多國際關係學者及觀察家擔心,如果美國的態度不夠強硬,很有可能讓普丁毫無忌憚地揮軍進入烏東地區。他們甚至將後者的政治及軍事企圖和二次大戰前納粹德國的希特勒相比。
如果我們將這前後差距80年的歷史相比,確實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之相似處。首先,一次大戰並非德國戰敗投降,而是與協約國簽訂終戰協定(armistice)。儘管由於美國在前一年投入歐洲戰事,讓德國逐漸趨於劣勢,但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德國戰敗的情形完全不同。然而,在威廉二世下台後,接續的政府卻被迫做出戰爭賠償(war reparation),造成她在兩戰期間(interwar years)的經濟負擔過重,包括軍人在內的許多德國人認為當初是文人政府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賠償條約,以至於德國人必須承擔後續20年代的通貨膨脹及30年代的經濟大蕭條所帶來的痛苦。
上世紀末期冷戰結束,不僅東歐附庸國完全脫離莫斯科掌控,蘇聯本身的解體也導致其十多個共和國紛紛獨立,帝俄及共產黨時期統治下的版圖一一流失,不復當年強盛時期的影響力。這些式微現象看在KGB出身的普丁眼裡,一定會認為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及葉爾欽(Boris Yeltsin)就如同德國的文人威瑪政府(Weimar Republic),讓俄羅斯從超級強權淪落為二流國家。不僅如此,其前共和國的烏克蘭及喬治亞還想要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為西方國家圍堵俄羅斯的前哨站。
莫斯科原先與北約達成默契,確定其東擴的新成員不會直接與俄羅斯有領土的接壤,結果西鄰的兩個波羅的海國家愛沙尼亞及拉脫維亞選擇加入北約,但至少與其邊界較長的白俄羅斯及烏克蘭並非這個組織的成員,仍可作為她與北約之間的緩衝國(buffer states)。如果美國鼓勵烏克蘭加入圍堵俄羅斯的行列,當然會讓普丁感覺到俄羅斯的戰略縱深受到壓迫,而必須採取行動突破美國及北約的緊箍咒,此說法與希特勒在二次戰前一再強調的生存空間(lebensraum)如出一轍。
此外,蘇聯解體後,許多前蘇聯共和國仍有很多俄羅斯人居住其中.這些散居(diaspora)在前共和國的俄羅斯人,是否也如烏克蘭東部的俄羅斯居民,在新的獨立國家中因存在對莫斯科的認同(identity),而造成所在地的困擾?從俄羅斯的角度來看,或許這些她失散在外同胞的居住地有如克里米亞,是想要回歸祖國的等待收復之地(irredenta)?當年原先在捷克境內蘇台德地(Sudetenland)的德國人,想要回歸德國,讓希特勒在1938年併吞這塊土地。在併吞蘇台德地之前,德國也和另一個說德語的奧地利完成合併(Anschluss)。
最近普丁不斷強調烏克蘭與俄羅斯的歷史不可分(中世紀的俄羅斯就是從基輔大公國開始),兩國是同文(儘管雙方僅有5至7成的共通性)、同種的一個民族,暗示兩國終將合併,回到過去的光榮。有人將此兩國之關係,比作二戰前走向合併的德奧關係,但也有人認為烏東更像蘇台德地。在希特勒與英國、法國及義大利簽訂《慕尼黑協定》、拿下這塊捷克境內的土地之前兩周,德國對蘇台德地發動了低層次的軍事衝突,但已足以讓當時的歐洲強權讓步。當時英國首相張伯倫(Neville Chamberlain)還很得意地認為他達成「這一時代的和平」(Peace For Our Time),因為英國與德國避免了直接軍事衝突,但代價卻是由捷克來承受。
我們認為普丁有可能會是希特勒,想要拿回前蘇聯解體後、被視為一家人的烏克蘭,但假使北約承諾不再東擴,讓莫斯科享有俄羅斯需要的生存空間,或許普丁就不需揮軍進入烏東。不過,如果烏克蘭一意孤行,而北約也鼓勵其申請成為會員,軍事衝突可能在所難免。一再強調要對俄羅斯採取全面經濟制裁的美國總統拜登,當然不太可能直接用兵,造成兩個核武國家的正面衝突。最終有可能的結果是烏克蘭被出賣,來換取普丁野心的暫時節制。(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兼任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