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2022-08-03 00:00 聯合報／ 文／呂登貴
超乎理解範圍、腦洞大開的故事提案
由於學校課程安排的期程，每年五月通常是劇本寫作課第一次的「故事提案」。我會要求學生用五分鐘左右的時間，口述他們的故事給我聽，那是個相當煎熬的過程，不管對學生或我來說都是。我總希望能聽到一個清楚、流暢又有趣的故事，然後笑笑說聲「很棒」就過了，無奈事與願違。
幾乎每年我都會聽到一兩個超乎自己理解範圍的驚人故事，偶爾甚至會厲害到使我自我懷疑。曾在個人臉書上分享這些感受，引起不少回響，也令我鬆了一口氣，後來便私下給這群腦洞大開的小朋友，一個響亮的代號：神邏輯世代。
事先聲明，為了不侵犯原作者的著作權，也不傷害他們的心靈，原則上我都會經過適度改編，替換各種細節設定與情節轉折。以下就用一篇很具代表性的校園恐怖故事作為開胃菜，讓大家感受一下吧。
「我考進了一所貴族高中，雖然校園極盡奢華美麗，但有件事很詭異－－每個月的第四個禮拜四，學校都會有一個人死掉！剛開始，新生們都很驚慌失措，但隨著時光流逝，也就逐漸習慣了，直到畢業前夕……」
等一下！先不計較別的，從入學到畢業前夕，至少兩年半的時間，你讀的學校死了三十個人，這種事到底要怎麼習慣啦？警察和政府機關都哪裡去了？新聞媒體不來做個專題嗎？確定沒有影響招生？
有趣的是，我去外頭做編劇講座時，常用這個故事作為開場白，希望學員理解「邏輯」的重要性，過去多數聽眾也都會覺得扯而爆笑，我就能順勢談論如何讓背景設定變得更有說服力之類的話題。不過，最近我發現學員的反應有點不太一樣，便試探性地詢問，是否覺得不算誇張、還可以接受？零星幾位同學點了點頭，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期待幫助他們返回真實世界。
我再強調一次，劇本是給人類演出的喔！如果你是導演，演員真的沒辦法理解，問你為何主角不對父母說要轉學，你要怎麼回答呢？
想寫故事，必須先走出封閉的小房間
我注意到初學者還有另一個通病，是很容易被時事或流行影響，想要寫類似的故事抒發感受。找到寫作的動機是好事，但對於主角的境遇沒辦法充分理解與投射，就會製造出非常離譜的劇情。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小說受到矚目的那年，部分劇本出現幼時被性侵的情節，比如主角曾被自己的叔叔性侵，但隱忍多年，直到上大學才在朋友的協助下，試圖面對傷口，找回真正的自我。聽完故事後，由於學生設定父母健在，我就請問她，父母知道真相後有什麼反應？學生愣了一下，好像我問了什麼怪問題，說沒什麼反應。我感到不妙而頭疼，但基於教學立場還是繼續追問，為什麼會沒什麼反應？學生接著給我一個更詭異的答案：「因為他們沒遇過這樣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做何反應。」
孩子啊，妳應該清楚叔叔是爸爸的弟弟吧？弟弟性侵了自己的女兒，爸爸卻沒有任何反應，除非他是植物人或者智能有問題。看到學生依舊迷惑，我嘆了口氣，決定給她最實質的建議：如果父母對女兒的遭遇如此無感，代表他們關係很差，那不如讓他們「消失」，像是早就過世了等等，故事會單純些，比較「聚焦」。
只見學生點頭如搗蒜，雖然無奈，至少我幫她解決了最明顯的問題。有神邏輯屬性的學生，繼續寫下去，問題只會更多不會減少。
寫一個故事或許不難，但想寫一個引起共鳴、穿透人心的好故事，你必須先走出封閉的小房間，試著面對這個世界、擁抱所有人，而非總是抱怨沒有人理解自己，因為你也沒有真正去關心過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