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唱高調,說風涼話;先將心比心,自我反省
還有一件事要提醒大家的:我們常常會勸臨終人——「萬緣放下,一心念佛。」這本來是對的!要往生,本來就是要萬緣放下,一心念佛,但這個並不容易,我們自己可能也做不到,所以,如果以命令口氣,半強迫地要對方這樣做,其實常常會有反效果。
末學舉一個例子,有一位蓮友,她得了癌症,蔓延到整個腿都腫起來,皮都裂開,湯水從裂縫流出來,非常痛苦,她有一個兒子已十七、八歲,卻還需要包尿布照顧,她平時為人很熱誠,也蠻熱心助念,到她臨終之前,蓮友去看她,她講到——她死了以後,不曉得誰去照顧這個兒子?因為十七、八歲了還要換尿布,若無人照顧,那兒子怎麼辦?
想到此,她心裡蠻難過的,就情不自禁掉眼淚,蓮友就跟她說:「這什麼時候了!你應該萬緣放下一心念佛,這個兒子就放下了!」結果這臨終的蓮友一聽,整個人就像發狂一樣,很激動,叫說:「我知道他不是你兒子,你才說風涼話、說放下,要是你兒子看你多會放下?我不相信你多會放下!」大家可別怪她會這麼激動,她是在教我們,要細心去體會——一個凡夫面對生死的苦痛、情感和無奈不捨。
因為大家不體諒她的心——她覺得很痛苦的事,別人卻好像很輕鬆說風涼話的樣子,她就很反感!其實以前她常為人助念,自己也知道要萬緣放下,這道理大家都聽過也會說,但問題是——情感很深、很痛的地方,不是那麼容易放下,這末學自己也有經驗。
(而其實,只要真能往生西方,由西方放光照顧兒子,比在娑婆更容易!但這個「跳躍」——觀念的扭轉,需要對佛法的深信。)
奇妙的轉折——由激動回歸信願
有關上面所說那位蓮友的例子,當她很激動誰都勸不下來的時候,她的女兒很孝順一直拜佛、求佛,後來我的剃度恩師去看她,只說了幾句話,她就回心轉意平靜下來。恩師怎麼說呢?——
恩師摸著她腫痛的腳,輕柔地對她說:「你這雙腳已經為眾生走了很多的好路,你的功德迴向到哪裡呢?」她忽然間靜下來,回想到自己以前為眾生奉獻的那份菩提心,含著眼淚回答說:「西方極樂世界。」
恩師又牽著她的手——那雙手經過一次一次的打針,已經腫脹又充滿瘀斑,恩師問她說:「你這雙手已經為眾生做了很多的好事,你的功德迴向到哪裡呢?」她回答:「西方極樂世界。」(她終於想起了自己以前每天在佛前作課的迴向,一念之間她就回心轉意了!)
恩師就問她說:「那麼我們送你一程好不好?」她說:「好!」於是,在大家的助念聲中,她凝視著佛像念佛,大約十五分鐘就往生了。
恩師順情而化,善巧的三言兩語,就把她從激動的情緒,帶回到往生的信願。這其中的奧妙轉折,我們要細心體會。這位蓮友過去熱心為人助念的善因,終於也感召了自己臨終時的大善緣,幫助自己提起信願。
所以我們在勸臨終人的時候要將心比心——要細心體會他的感情,看他的程度,我們先要自己反省一下——平常我們對這娑婆世界的「芝麻小事」都有意見,僅僅是別人的意見跟我們不一樣,我們都很難立刻就放下自己的意見,一點點「不重要的意見」,都沒有那麼容易放下,何況要放下「所有的」意見?尤其是在臨終——那種最苦、又最捨不得的時候!
我們可以假想,平常自己正有意見的時候,別人來說:「你萬緣放下,聽我的,念佛!」難道我們肯一聽就放下嗎?就這樣乖乖念起「阿彌陀佛」來嗎?心裡不會嘀嘀咕咕嗎?不會跟他辯論起來嗎?
由以上的反省,我們可以了解——平常意見多、個性強的人最容易吃虧,臨終危險性很大!平常地位越高,覺得自己越「大」的人,到時候墮落的可能性越大!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要斷氣,平常一些「我相」、「我見」都不肯放(就好像不肯解大便一樣),誰敢說臨終一剎那,正好都可以放下呢?
由反省,推己及人,感同身受
為臨終人助念時,要反觀回來,幫助自己提起正念。先由自己反省,將心比心推到臨終人——體諒他跟我一樣,是個無可奈何的凡夫——「身見」一點都沒有破,他還是會痛、會苦的,——而且他會怕死,也和我一樣會捨不得親情;所以,我們不要一去助念,就把對方當成初果以上的程度,不要一去就要讓他「斷惑」!
事實上,阿彌陀佛的「凡聖同居土」,就是——為了——像我們這一種又證不了果、又斷不了惑的人而設的。
所以當我們去助念的時候,無論時間是多麼急迫,都要先順凡情——先順凡夫的感情——先去仔細思惟體諒他的苦處,也要關懷他身體的苦,感同身受,(千萬不要漠不關心,當作無所謂,想想我們自己要是肚子痛或是斷了腿,能夠無所謂嗎?)
我們關懷他的苦,感同身受,就算用一、兩句話來表達,也一定要表達。要為他求佛救拔,「希望他永遠不要再受苦」,「希望他無有眾苦,但受諸樂。」(這就是「往生」真正的意思)。
順情而化
我們都知道,阿彌陀經講極樂世界有很多的鳥,都是「阿彌陀佛變化所作」的,彌陀要解裡面有一段話解釋:「化作眾鳥何義?」(這是講解經文中「鳥音法利」——就是鳥說法那段。)
蕅益大師說:阿彌陀佛化作眾鳥,是什麼意思呢?——因為「凡情喜此諸鳥,順情而化。」只因為我們這些凡夫的感情,都喜歡小鳥,叫「凡情喜此諸鳥」;所以阿彌陀佛就順著我們凡夫的感情這樣教化我們,這叫「順情而化」,末學看了這句話非常感動啊!
我們想一想,阿彌陀佛慈父化作小鳥,停在我們肩膀上、停在樹梢上唱歌,你看看迎面飛來一隻可愛的迦陵頻伽,那就是阿彌陀佛爸爸變的,只因為我們這些孩子喜歡小鳥,佛就把他尊貴的佛身變成小鳥。
這是多麼可愛,何其「無我」的大慈悲,這是「恆順眾生」的極至啊!由此我們就可以體會佛是很幽默、很可愛,心非常的柔軟,他是用多麼可愛的一雙慈眼來看眾生、化導眾生。我們是「舍利弗」——美目鳥的孩子,要學習「乃父之風」順情而化啊!
助念的時候也是要「順情而化」,就像水能隨方就圓,而成就清潔洗滌的功德,又像雲彩、那水蒸氣的水滴,就算跑到眼睛裡面也不會刺眼。所以我們去助念的時候,可以說不是高姿態的勸導,而是一種請求,要先設身處地交換角色,將心比心,體會臨終的這個人,他的凡情所有的苦衷,先深入他的情,才能夠順情而化。
然兒,也不能只順情,只順情會墮落!順情還要順勢轉化,才是順情而化,先「順情」——順情疏導他的苦,疏導他的恐怖,然後才「而化」——先「順情」——就他痛苦的地方,轉「而化」入阿彌陀佛救苦救難的大悲。
即凡心是佛心
講到這兒,提一件真人真事,幫助大家了解。有一位蓮友,患了末期癌病,臨終將近,他曾對佛教團體熱心奉獻,也曾用功研究佛法,蓮友大眾對他極關心,也很希望他順利往生,所以天天都分班輪流去助念,盡心作臨終關懷。
他有一個兒子,在國外,因故不能回國,他自知已病危,想起不能見兒子一面,不禁悲從中來,悲不自勝。其實,以他對教理的研究,他也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無須罣礙,他常聞法,更明白臨終要放下兒女私情,一心念佛,然而,還是忍不住,情不自禁思念兒子,悲哀波動。
蓮友恐他臨終失去正念,誤卻一生大事,就急著勸他「放下那國外的兒子」,有人甚至愛他心切,就跟他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不趕快念『佛』,還在想念『兒子』!趕快萬緣放下,兒子也放下吧!」
這樣的話,在「理」上,固然是千真萬確的,因臨終念頭一錯,就又要千生萬劫輪迴!也難怪蓮友心急勸他,可是——以他當時身心交迫的苦而言,這樣砥礪的道話,對他而言也是大刺激——因為拂逆了他苦切的情,而引起了大反彈!這就是凡夫「抽刀斷水水更流」的無奈,他情緒大波動,反彈到「不願意聽人助念」的程度,甚至會把來助念的蓮友趕出去!
其實,他何嘗願意如此呢?只因為——物不平則鳴——他的苦沒有出路啊!——他不得已的苦衷,沒有人同心體諒啊!對凡情而言,對他沒有體諒之意者的念佛聲,在他聽來總是「頻率不對」的,甚至會聽成是「指責」的聲波,而不是慈悲救度的音聲。
當時,蓮友擔心他「臨終顛倒」,急找末學去看他。末學是一個修行道上頭破血流的失敗者,一路上,屢戰屢敗,挫敗得已叫喊不出來,才深深了解,凡情欲訴無門,欲奮無力,欲哭無淚,不得已的苦衷,也因為跌得很痛苦,才體會——「彌陀不嫌棄,非扶我不可的慈悲。」是多麼值得感謝!
末學自己就是個「顛倒眾生」,所以也不覺得他是「顛倒」,只覺得——這是凡人極苦無奈時的「情所必然」,(並非「理所當然」,但幾乎是「凡情所必然」。)而值得大喜的是,在這「凡情」當中,「佛心」並沒有失去,只是隱藏不現而已,故,其實只要一個迴轉,就可以——柳暗花明又一村,不必落在「山窮水盡疑無路」的黑暗中。
蕅祖說——「煩惱濁中,非『即凡心是佛心』之行,必不能度!」(凡心,誰不牽掛遠方不歸的孩子呢?)這「即凡心是佛心」,點出淨土法門之大妙處,也給我們處理這事很好的指示。
末學和他一起關心他遠方不能歸來的孩子,然後告訴他:「由您這麼疼愛孩子,就知道您一定是位慈愛的父親,以您的心境,一定最能了解——阿彌陀佛大慈父的心,您一定最能了解彌陀慈父惦念我們,疼愛我們的心!」他聽了靜下來,眼裡含著淚水,剎那間,他已回心到「阿彌陀佛」了。
水泡與大海,本不相隔,凡心與佛心,也本不相隔,觀經說:「阿彌陀佛去此不遠。」即凡心是佛心啊!由「凡夫」牽掛孩子的心,其實一念當中,就可以跳到「佛」的大慈大悲,這一念,念已在「佛」了,這一念,小水泡已擁抱大海了!蕅祖說:「我雖昏迷倒惑,苟一念回心,決定得生自心本具極樂。」
當然往生的事是很緊急,事情雖然緊急,但是講話不必著急,不必一去、一開口就很緊急說:「你趕快放下!」「你趕快往生!」
要了解——人通常這樣,你越逼的時候,對方就捉得越緊。就好像小時候的童話:風和太陽在比賽,誰能讓行人脫掉外套?先是大風用力要吹掉行人的外套,風越吹越冷,行人當然就把外套拉得越緊不肯放,風怎麼吹都沒辦法讓他脫掉外套,可是太陽一照,行人溫暖了,就自動脫掉外套。
我們去助念的時候就要先體會,自己平常一些芝麻小事都放不下,何況他一時要放下所有的事!
臨終人的境界是很難,很不簡單的,所以在勸導的時候,心態和語言都要做一個調整,要將心比心慢慢地轉,不要著急。不要自以為是「祖師」,一去就道貌岸然,訓人,說些連自己都做不到的話。
也可憶佛念佛
講到這裡,舉一件真人真事來幫助大家了解。一位蓮友,臨終前兩三天,大家為他念佛,他卻要求要喝咖啡,家人認為咖啡對身體不好,不願給他,蓮友認為他不一心念佛,竟要喝咖啡,很顛倒,大家因怕他貪戀咖啡,都不給他咖啡。他覺得連小小一杯咖啡都求不得——更越發想要得到,得不到很懊惱!竟變成一心「吵著要喝咖啡」,不念佛了,(而且越聽助念、引磬就越氣!)
蓮友們問末學——「怎麼辦?」末學說:「請泡兩杯,末學去和他乾杯!」
他家人擔心說:「怕咖啡對身體不好。」其實已屆臨終,實在不是談咖啡對身體好不好的時候了,況且他吞嚥困難,頂多只喝一、二口,喝咖啡本來事小,也不犯戒,可是在這臨終前夕,這樣強力違拗他的小小意願,反而會誤大事——令他反彈起瞋心,就更不好!
所以末學和他一起歡喜喝咖啡,舉杯歡笑念「阿彌陀佛」,「和蓮池海會佛菩薩乾一杯」,他舉杯也自然念「阿彌陀佛」,滿足笑了起來,說:「今天感覺天空特別晴朗,和蓮池海會乾一杯,阿彌陀佛!」其實,他只喝了一點點咖啡,然而已經笑著回到念佛,也不再吵著要喝咖啡了!
我們是喝咖啡要不離念佛,並不是念佛一定不能喝咖啡。是行住坐臥不離佛,並非念佛不能行住坐臥。若念佛不能行住坐臥,不能喝水,不能呼吸,那麼如何是好呢?所以重要是心念的焦點——憶佛念佛,都可以見佛的。
晨曦社諸位童子大家都很難得,大家去為純華助念,所寫下來的助念記錄,都能夠用柔軟的心來體諒家屬的心情,也都記得阿彌陀佛第十八願:「設我得佛,十方眾生至心信樂欲生我國,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覺。唯除五逆誹謗正法。」(康僧鎧譯本)
關於第十八願,末學有一些感受可以和大家一起分享:早在遺忘年代的那個時候,早在我們不曉得還輪迴何處的驢胎馬腹,阿彌陀佛大慈父就已經了解我們生死輪迴的痛苦,他也了解我們這樣的根機——什麼都放不下,——自己要斷惑也斷不了一品惑,這其中的痛苦和困難,阿彌陀佛早就深深了解,所以他為什麼五劫苦苦地思惟,他在思惟什麼?
他那五劫苦苦地在思惟,是思惟——要怎麼樣救「下下」——像末學這一種下下根器,毛毛蟲般的眾生。後來他思惟成就——(就好像卡通影片那樣電燈泡放光,就說:『啊!我知道怎麼樣救下下了!』)
於是他就主動發願——要注意哦!是他先主動發願,非救我不可!當我們還不曉得在哪輪迴,還不曉得該自覺時,他就發願非救我們不可,他發了願就累世修行,建設極美極樂的花園,要讓我們永遠都不必再受苦,而且知道我根機不好,須安排諸上善人,安排最好的老師,來作我們的師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慈悲,不忍心我們受苦,是他主動發心來完成的,往生極樂之後,思衣得衣,思食得食,食畢碗盤自去,為什麼能這樣呢?因為所有的飯菜都是阿彌陀佛負責煮,所有的碗盤都是阿彌陀佛負責洗......。
佛的強力保證
我們若把四十八願會合一起來體會,就是一句話——「如票我不能讓你往住極樂,來這裡安樂修行、乃至成佛的話,我就不取正覺!」
上次我們晨曦社諸位童子,受完八關齋戒,燃臂迴向的時候,末學聽大家念慈雲懺主淨土文,念到這一句——「若不生者,不取正覺!」大家都非常誠懇地念,末學聽了很感動。什麼叫「若不生者,不取正覺!」?這句話就是說——「如果我不能讓你往生,來這裡離苦得樂的話,我就不成佛了(不取正覺)!」
換句話講,他的成佛是以「讓我們往生」作為賭注,若不能讓我們往生,他就不成佛。這就是法藏因地中的大願。
婷婷(晨曦社九歲的小朋友)建議:講話要講那個人家聽得懂的啊!所以,我們把法藏大願變成毛毛蟲的童話來講:『如果我作爸爸的,不能帶你回家,讓你安樂,那我就不叫爸爸!』
蕅益大師的要解裡面說:「而皆是已成,非今、非當。」就是說阿彌陀佛已經成佛了,所以——極樂世界一切都是已成(已經成就),並不是現在還沒成,也不是當來才成。既然他已成了,可見我們必定能往生,因為佛說:「若不生者,不取正覺。」他既已取正覺,就必定能讓我們往生!意思就是說,他一定有辦法帶我往生,帶我往生的大願「飛機」已經造好了,讓我們能往生的事情,他十劫以前就已經成就了,這件事對我們來講只需要「歡喜信受、作禮而去。」(這是阿彌陀經中講的)。
「歡喜」——就是知道自己必能往生,全身細胞都情不自禁歡欣鼓舞、歡喜踴躍;
「信受」——就是完全相信佛的好意,毫不客氣地接受下來;
「作禮而去」——就是感恩得不得了,投身歸命,從此一往不退,再也不退轉了。
「歡喜信受」就是有信又有願,享受佛恩,過著歡喜的日子;
「作禮而去」就是以感恩、報佛恩的心,不退轉地勇猛行下去。
於阿彌陀佛的大願中既然已經講了:「若不生者,不取正覺。」分明已經強力保證他有辦法了,那我們就不要以為自己比佛更聰明,而硬想出一堆狀況,來懷疑「佛會不會沒辦法?」硬想出一些理由,來和佛抬槓疑東疑西,疑神疑鬼,疑則不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