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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15 00:00 聯合報／ Hazel
一個王朝的存續竟完全仰賴王后或領主夫人的子宮
春暖花開的五月，最重要的日子莫過於母親節。母親是一項全年無休的職業，世界上很少有工作能與之相比，唯一能比做媽媽更辛苦的，恐怕就只有做古代的媽媽了。
無論東西方，女性在過去最重要的職責，似乎都是為人母。無法生育的女性，不論身分、不論原因（不孕的可能是丈夫），往往面臨極為難聽的批評：不會下蛋的母雞、貧瘠的荒地、無用的擺設。母職成為女性的「天職」，生育成為女性存在的唯一價值。
在古老的中國，一妻多妾制度雖然使得許多女性暗自飲泣，但碰上生育困難時，反而能逆轉成為正妻的退路：庶子一樣能繼承家業，嫡母負責好好教育即可。在西方問題就嚴重了，繼承制度被限制在嫡子的血脈鏈，正妻無子，影響的不只是夫妻關係，在歷史上還會成為動搖國本的大事。一個王朝的存續竟完全仰賴王后或領主夫人的子宮！
可也正因為生子乃舉國歡慶的大事，女性的話語權在生子後有機會出現跳躍式的升級。歐洲史上出現過多位威名赫赫的母親：阿基坦的艾莉諾，老公死後一力扶持兒子穩坐王位；法國王后奧地利的安妮，為幼年喪父的兒子太陽王路易十四垂簾聽政，使政權和平轉移；英國的瑪格麗特博福德夫人，為起兵奪權的亨利七世拉攏制衡各方勢力，裡應外合終成大業。少了這些強大的母親，歐洲的歷史脈絡會大不相同，她們不只是兒子的母親，更是國家的母親。
在民間，做母親的任務同樣不輕鬆。相比於貴族女性將大把精力集中在謀算上，基層婦女的目標更實在，也更無奈：生存。她需要的不只是個人的生存，而是全家人的生存。她絕不可能費心期望孩子封侯拜相，在封建年代，她的血統、她丈夫的血統就已經為孩子的將來定調完成。她要煩心的問題更單純而殘忍：我該怎麼讓孩子活下來？
一位平民母親的生活是忙碌的，丈夫微薄的收入必須由她妥善分配。食物幾乎永遠不夠，她得想方設法補貼每一口，包含開拓自己的菜園，栽植豌豆、洋蔥、胡蘿蔔等好種又生長快速的營養來源。果皮和菜根不能浪費，都要拿去餵她的山羊和母雞，羊奶和雞蛋是他們最能吃得起的蛋白質。她要會烘焙，因為純麵粉做的麵包很貴，她要懂得利用燕麥、豆子，甚至橡實（假如食物已少到悽慘的話）該用什麼比例混搭做成口感粗糙但耐餓的主食。
除了精打細算，她還得幫忙開源，一有空檔她就會努力紡紗──或者拿去賣錢，或者上交領主抵扣勞役。她得手洗衣服，假如她的丈夫夠貼心，會主動把家中的水缸裝滿；但那是珍貴的飲用水，衣服必須帶到河邊搓洗，即便在冰水刺骨的秋冬也一樣。
在那個時代，經營一個家的難度不比統治王國低
但在持家之外，她最重要的工作，是隨時確保孩子仍在呼吸。假如不能生育，或孩子無法存活，她上述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即便最寬厚的丈夫也會對她感到厭煩。孩子的存活好難啊，在缺乏醫療的情況下，孩子光是出生時能成功發出哭聲就是天降奇蹟，許多嬰兒才剛落地就已經失去了氣息。就算母子均安，育兒仍然風險重重：晚上漏進房裡的冷風、睡著時翻身壓住呼吸的姿勢、一小口不夠新鮮的食物、在爐火旁絆倒的腳步……皆能輕易奪走孩子的性命。
現代媽媽可能很難想像，就算孩子已長到五、六歲，古早母親們最大的敵人還是腸胃病，許多孩子在莫名其妙的腹瀉和嘔吐後，再沒能康復。小小的感冒流鼻水也充滿威脅性，一不小心就會變成要命的肺炎。除此之外，孩子還會被不知名的疾病突然攻擊，母親唯一的武器只有療效不明的古法草藥。由於夭折的機率實在太高，母親能做的就是不斷懷孕，能生多少是多少，並且強迫自己對嬰兒不要抱著太深的感情，以免失去的時候痛不欲生。
中世紀的母親是不會有任何娛樂的。在星期天安息日，男人們可以放下手上的工作，聚在一起喝杯麥酒徹底放鬆──這可是上帝的意思。但做母親就不能有這種待遇，因為母職根本不被認為是「工作」──儘管她才是家庭順利運轉的主心骨。在沒有洗衣機、熱水器、冰箱和瓦斯爐的年代，經營一個家的難度絲毫不比統治一個王國低。她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命，和孩子有關的一切，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做得好，是理所應當，做不好，就要面對丈夫的責難。
時至今日，我們對母親的「工作」愈來愈能同理，社會逐漸明白母親角色的重要性，親職也不再是女性的專責。儘管有關物質上的勞力已經輕鬆許多了，但在思想和價值觀上，母親還是孩子成長中不可缺少的力量。歷史，正是每一個家庭中做著無名英雄的母親靜靜努力、延續而成的呀！
●本文作者為Podcast頻道《時間的女兒：八卦歷史》主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