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一個男人的故事,有時竟像是在描繪一個女人的心事;一個男人的回憶,往往也充滿了女人的影子。
吳念真在扶輪社的寶眷聯誼會演講「台灣女性角色的演變」,獨特的說故事本領,串起一段段單一的事件或對話,讓聽者會心,還從其間體會到許多「女人的智慧」。
<早期女性>感情表達 說不出口啦
雖然吳念真對女性的觀察,有很多來自成長過程對母親的理解,但是,談台灣女性角色的扮演以及情感的表達,吳念真卻以語言「轉換」開場,比如,當女人說要這樣,實際上,她可能想那樣,當她生氣罵人,骨子裡卻是愛你愛得不得了。
吳念真舉了一個例子,有一次晚間外頭下著大雨,父親冒雨回家,卻遭母親一頓詛咒:「淋死好了!」然後跑進廚房拿毛巾給他擦,還邊念著:「擦乾啦!不然明天你生病了,是我倒楣。」爸爸擦乾以後又把毛巾丟回去:「拿去啦!」然後媽媽就再跑進去換拿一件乾衣服給父親。
一來一往之間的惡言,其實是充滿對彼此的關心,但也呈現了早期台灣男性與女性之間情感不會表達。
<台灣媽媽>手持三炷香 先生孩子擺第一
吳念真提到母親這輩子為他許過幾個瘋狂的願望,包括要在吳念真結婚時磕一百個響頭;沒想到當他的老師到家裡跟他母親說他能讀書、應該讓他讀大學之後,他母親對他的結婚願望居然又加了碼,她說如果吳念真上大學,那麼,等他結婚時,她還要上台唱歌。
「所以我結婚變得很麻煩!」吳念真說,當然,結婚那天,他母親真的上台唱了歌。
這個在兒子人生中每個重要階段都要許願的台灣母親,名字叫「椪討」 (台灣話膨頭的發音),她從年輕時就覺得這名字很難聽,所以自稱「阿蘭」。
阿蘭也不是只懂寵兒子的,吳念真說,有一次母親在教訓他弟弟,希望他懂得她的苦心,就說:「我三枝香拿起來,不曾說過我自己的名字!」意思是,她一輩子都以小孩與先生為主,即使拿起香拜拜祈願,也一定都是為了家裡的人而不是為自己。
<阿嬤講古>一輩子犧牲奉獻 到老都記得
有趣的是,傳統女人一輩子走過來,付出多少?到老了,也一定都記得!吳念真說,母親老了以後,每次只要子孫全回來,她就特別喜歡流淚講著年輕時有多辛苦,但偏偏一邊講,畫面卻是幸福的。
只是,每年這樣的畫面都會一再重複,因此,吳念真乾脆拿V8錄下來。「有一次她要再講,我就叫她等一下,放錄影帶給她看,結果她翻臉。」吳念真說。
也就因為有很多辛苦的回憶,總讓後輩子孫忍不住同情起這位「阿信」似的母親或阿嬤。有一天,吳念真突然驚覺,即使母親年輕時在家中的地位是男尊女卑,到老了,卻是母親最有錢,「因為小孩長大了都覺得媽媽很可憐,會偷偷塞錢給媽媽,因此,媽媽不僅掌握家裡經濟大權,還掌握了民心!」
「媽媽老了對爸爸的態度,越來越像爸爸年輕時對媽媽的樣子,」吳念真繼續說,「有時爸跟媽要錢,媽會說:『你有給我錢嗎?不然我怎麼有錢給你?』然後,爸爸就摸著鼻子走了。」所以,吳念真常警告男性朋友,不要以為太太閒著沒事,說不定她們的存款比老公多。
「後來我媽過世了,鄰居突然跟我講,我媽有六個活會,原來她閒閒沒事,很有餘裕處理這些事!」
<現代女強人>偉大男性背後 都有個成功女人
走過母親那個年代,吳念真有了自己孩子的母親,對於台灣女性,吳念真似乎有更深的佩服!「有一天,我開始懷疑,台灣男性的價值到底是什麼?男性比女性強的,好像是體力,但現在機械化、電腦化,體力也用不到了,那最後,男性剩下什麼?就是臉皮比較厚!」
鄉下女人變少了,城市女人變多了,甚至連檢察官考試,好像女的也比男的多,「凶殺案現場第一個進去的檢察官是女的,男的去哪裡了?」吳念真說,「在後面拿攝影機!」
現代女性細膩的特質未改變,但在必要時一定會發出不平之鳴,「我的朋友假日時喜歡到我家,這苦了我太太,」吳念真說,「男生在廁所小便亂噴到地上,到後來,我太太在門口貼了一張條子:『現在開始,請每位男士坐著小便!』。」
「在歐美社會裡,常常是女性跳出來爭取權利,台灣女性則在默默之中,慢慢把權利給蠶食了。」人們總說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一個偉大的女性,但照吳念真說的,「所有偉大的男性,背後都有個成功的女人!」
<故事背後>家人相處 善意理解為要
聽吳念真講他對於女人的觀察,總是詼諧戲謔中凸顯不同時代台灣女性的智慧。吳念真說,「這些都很值得台灣男性學習。」當然,吳念真還是個讓台灣女性都很歡迎的男性,因為在這個對扶輪社會員的家眷聯誼會上,他對女性智慧的恭維,打動了所有與會者的心。
不過,還有很重要的關鍵,不知道聽故事的人都意識到了沒?
就是「善意的理解」!
無論是男人或女人的相處,或是長輩與子孫間的溝通,台灣人不同於外國人,而即使同是台灣人,貧窮家庭面對與富足豪門不同的問題,開放家庭與保守家族有不同的考驗。相同的是,一家人,往往因為太過親密,反而少了給予個人的空間,以及面對爭執時善意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