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云:「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評價,用在唐朝名臣郭元振身上非常貼切。
他在涼州(今甘肅武威)督軍時,修防備戰,拓地一千五百里。北擋突厥、南據吐蕃,似乎也沒打什麼勝仗,可突厥、吐蕃就是打不進來。
等他都護安西,在吐蕃、突厥兵威下左支右絀,貌似日子過得挺難受。可等到升任太僕卿,要離開安西了。
周邊的部落酋長,卻割面慟哭相送(「安西酋長有剺面哭送者」),離涼州尚有八百里,城中百姓就已備好壺漿相迎(「去涼州猶八百里,城中爭具壺漿歡迎,都督嗟嘆以聞。」)。
有如此控場能力的大臣,您認為他應出身世家嗎?錯!
這位「無赫赫之功」的郭元振,是從一個縣公安局長(通泉縣尉)起步的,或者說的再狠點,他乾脆就是從地頭蛇、黑道大哥起步的。
但之後,郭元振一路升拔,督軍涼州、都護安西、兩度拜相、封代國公、繪像凌煙閣(唐代宗時期)。
如此亨通的官運,究竟從何而來?他又有何過人之處?這就得說到他人生里,兩次重要的談判了。
郭元振(656年-713年),魏州貴鄉(今河北省邯鄲市大名縣)人,本名「震」,「元振」是他的字。
在古代,直呼其名是極不禮貌的舉動,故大家多以字相稱,也稱「以字行」。
類似的例子還有,屈原,本名「平」,「原」是字;唐朝名將蘇定方,本名「烈」,「定方」是字;明朝名臣楊士奇,本名「寓」,「士奇」是字;十大元帥之一的劉伯承,本名「明昭」,「伯承」是字。
年輕時的郭元振,可真看不出將來會大紅大紫。恰恰相反,他是個問題青年。
十八歲就中了進士的郭元振,順利授官通泉縣(今四川射洪)縣尉。但緊著,在公安局長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673年~693年),從李唐朝一直干到了武周朝。
能幹這麼久,不是因為愛崗敬業,而是他堅持不懈的不務正業。
甚至發展到私鑄貨幣、販賣人口,每日小弟環伺,完全是一副黑道大哥的模樣,縣裡百姓聽見他的名字腦袋都疼。(「嘗盜鑄及掠賣部中口千餘,以餉遺賓客,百姓厭苦。」)
由於幹得實在太差,甚至上達天聽,連武則天都知道了。
武皇帝可不是性格綿厚的李治,眼裡向來不揉沙子,馬上就把郭元振召入長安,準備辦他。
不想,君臣一見面,武則天發現郭元振長得一表人才,且談吐有度,不是想像中花胳膊、大金鍊的樣子。
便讓他呈上詩文一觀,郭元振馬上掏出一篇舊做「大寶劍」。啊!不是!!是《寶劍篇》呈上。
武則天一看,這是個一直埋沒的人才呀!詩里寫著呢,「何言中路遭棄捐,零落漂淪古獄邊。雖復塵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沖天。」
好!既然「猶能夜夜氣沖天」,那就給這小子個機會,讓他表現一下,去右武衛做個參軍吧!
公元697年(神功元年),郭元振人生的第一次大考到來了,他的談判對手是吐蕃軍神論欽陵。
要說起欽陵(噶爾·欽陵贊卓),當真是吐蕃不世出的將才。作為祿東贊(噶爾·東贊宇松)的次子,他少年時曾留學長安,還在唐軍中實習過,對唐朝政治、軍事體系非常熟悉。
松贊干布去世後,繼任贊普年紀幼小,以祿東贊為首的噶爾家族,開始了長達五十年的弄權歲月(吐蕃王朝一共才二百年,四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噶爾家族自己玩。這對吐蕃王朝後續的政治體制,造成了深遠的影響)。
667年(高宗乾封二年)祿東贊去世後,長子贊悉若(噶爾·贊悉若多布)繼任大相主內,欽陵則領兵在外和唐軍死磕。
在他的領導下,蕃軍連續在大非川、承鳳嶺、寅識迦河(西域弓月城西南)等地大敗唐軍,奠定了吐蕃王朝鼎立亞洲的局面。
對於欽陵的領兵能力,唐朝有很清醒的認識,詩人陳子昂在上書中寫道:「邇來向二十餘載,大戰則大勝,小戰則小勝,未嘗敗一隊、亡一矢。」
陳子昂所說的「邇來向二十餘載」,指的是高宗李治在位期間。
但正像前文所說,武則天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狠人,雖屢戰屢敗,但依舊死咬著河隴、安西不放。
長壽元年(公元692年),唐庭吸取寅識迦河之敗的教訓。王孝傑領十八萬唐軍再入西域,重挫蕃將勃論贊,「克復龜茲、于闐等四鎮,自此復於龜茲置安西都護府,用漢兵三萬人以鎮之」。
兩年後(延載元年,694年)不甘心失敗的吐蕃捲土重來,王孝傑在大嶺、冷泉兩地,重創論贊刃(欽陵五弟)的吐蕃、突厥聯軍六萬人。贊刃回拉薩後,被吐蕃贊普以謀刺之罪誅殺。
但很快,欽陵便在隴右找回了場子。
萬歲通天元年(公元696年)三月,欽陵、贊婆(欽陵三弟)在素羅汗山(甘肅臨洮附近)大敗王孝傑、婁師德,唐軍損失慘重。
戰後,吐蕃軍隊以唐軍屍體築「京觀」炫耀武功,史稱「屍骸高與天齊」。為此,武則天貶「王孝傑為庶人,貶婁師德為原州司馬」。
在取得素羅汗山大勝、抄掠涼州後,欽陵並未繼續東侵,而是很怪異的止兵息鼓,「復遣使請和親」。
之所以,欽陵會選擇和談。主要原因在於,繼續攻擊河隴難度很大,他希望攜大勝之威,不戰而屈人,逼唐朝放棄占據優勢的安西四鎮。
郭元振和論欽陵的野狐河之會,就是在這種態勢下展開的。
安西四鎮
野狐河之會,摸清吐蕃心機,算死軍神欽陵!
欽陵見到郭元振後,稍作寒暄便單刀直入,「今天恩既許和好,其兩國戍守,鹹請罷置,以便萬姓。各守本境,靡有交爭,豈不休哉!然以西十姓突厥,四鎮諸國,或時附蕃,或時歸漢,斯皆類多翻覆。乞聖恩含弘,拔去鎮守,分離屬國,各建侯王,使其國居,人自為守,既不款漢,又不屬蕃,豈不人免憂虞,荒陬幸甚。」
這段話的意思是唐蕃既然和好,為避免糾紛,兩國應該各自撤軍,讓安西地區的十姓突厥自治,唐蕃都不干涉。
欽陵話說的很冠冕堂皇,但邏輯上卻有點問題。
安西四鎮周邊的突厥部落,從貞觀二十二年起(648年),便開始內附唐朝。而西突厥十姓部落,也於高宗顯慶二年(657年)編入唐朝的羈縻州。
所以,安西雖然是以羈縻州的方式進行管理,但卻是唐朝的實際控制區。安西四鎮和安西都護府的建制,使其等同於唐庭直屬州縣,並不是無主之地。
哪有兩國和談,一方放棄實際控制,用來構建戰略緩衝區的道理?
更何況,四鎮未駐重兵前,二十多年裡,六度易手。王孝傑好容易才用三萬唐軍穩定了局面,此時撤軍豈不前功盡棄?
因此,郭元振聽後,當即反駁道:「你說唐蕃兩廂撤軍,但安西四鎮、十姓突厥與吐蕃並非同族,現在撤了唐朝守軍,你心裡盤算的是吞併安西吧?」
被郭元振一語道破心機,論欽陵也沒慌亂,回應道:「吐蕃如果貪求土地,想成為中原的邊禍,則會東侵甘州(今甘肅張掖)、涼州(今甘肅武威),怎會謀利於萬里之外呢!」
但隨後,他也知道郭元振不好糊弄,便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十姓中,五咄六諸部落僻近安西,是與吐蕃頗為遼遠。俟斤諸部密近蕃境,其所限者,唯界一磧,騎士騰突,旬月即可以蹂踐蕃庭,為吐蕃之巨蠹者,唯斯一隅。且烏海黃河,關源阻深,風土疫癘,縱有謀夫猛將,亦不能為蕃患矣,故陵無敢謬求。西邊沙路,坦達夷漫,故縱羸兵庸將,亦易以為蕃患,故陵有此請。」
欽陵這段話的意思是,十姓突厥中,五咄六諸部遊牧區靠近安西,離吐蕃較遠,但俟斤諸部的控制區(大略位置在新疆于田西南,崑崙山北側)靠近蕃境,騎兵部隊旬月便可突襲吐蕃王庭(拉薩)。
且從青海湖經烏海(今青海瑪多縣冬給措納湖,蘇定方曾在此地大敗達延莽布支)進攻吐蕃,道路險阻關隘重重,即便精兵猛將也難以得手。但西部道路通暢漫達,就是羸兵庸將,也能成肘腋之患。所以,我才有這個要求。
郭元振逼出了欽陵的實話,便以事關重大,需上奏天聽為由啟程回京。欽陵也沒為難他,派郎宗戚思若為使相伴回唐。
野狐河之會,不起風波的結束了。但兩國間勾心鬥角的謀劃,才剛剛開鑼上場。
野狐河之會後,唐庭對四鎮一度表現得很猶豫。
其實,關於安西四鎮的存廢,唐庭久有爭論。
睿宗垂拱二年(686年),武則天曾以「務在仁不在廣,務在養不在殺,將以息邊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者也」為由,下令放棄安西四鎮。
但放棄四鎮後,吐蕃迅速染指安西,對播仙鎮(今且末)乃至沙州(敦煌),形成了實際威脅。
即便長壽元年(公元692年)王孝傑收復四鎮後,以狄仁傑為首的放棄派,仍舊以「軍費不支,有損無益」主張罷黜。
這次欽陵的要求,又給了放棄派以口實,他們紛紛上書,表示應撤回唐軍,放棄四鎮。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郭元振給武則天出了兩個主意。
一個是,如何應付欽陵的順水推舟計;
另一個是,離間吐蕃君臣的陽謀。
首先,郭元振心裡很清楚,武則天不想放棄四鎮。可她又擔心直接拒絕,會引起兩國戰事,畢竟唐軍新敗不久。
於是,他首先上奏說道:「國家所慮之處不過是,希望以控安西,而分吐蕃之力,使其首尾難顧,無法全力東侵。現如棄守安西,十姓突厥必成臂助,實為國患,斷不可與之。但若相拒,又恐兵禍再起,亦不利於國。
不若如此答之,『兩國盟好,必無東侵之意,可交還吐谷渾故地,即以俟斤諸部授蕃』。
欽陵必不能應,則既未絕吐蕃之意,又生事之口實,一舉而兼得!」
郭元振的話,直接就說到了武則天的心坎里。
果不出郭元振所料,唐朝的詔書發出後,欽陵再也不提四鎮的事兒了。
要知道,「鯨吞吐谷渾,打開北進之路」,是吐蕃走下高原,最基礎的大戰略,從松贊干布生前就開始醞釀。
松贊去世後,祿東贊接續實施,前後足足運作了十年,才算將吐谷渾徹底消化。別說拿一個安西換,就是三個、五個,欽陵都不見得能答應。
郭元振的第二個謀劃,則是條釜底抽薪的計策。
當時,噶爾一門弄權已有四十多年。吐蕃贊普年紀幼小時,主少國疑,強臣掌權穩固局面,誰都沒話說。
加之,祿東贊和他幾個兒子,確實都是人中龍鳳,能力威望皆為上上之選。
但現在,吐蕃贊普都換兩茬了,新贊普赤都松贊已經二十多歲,噶爾家族依舊沒有還政於王的意思。別說王室心裡越來越牴觸,朝中一部分支持王室的大臣也開始不滿意了。
都您噶爾家自己玩,俺們這些豪門喝西北風呀?
郭元振敏銳的發現了,吐蕃王權和相權間的裂隙。準備在其之中,再給加點作料,讓爆發來得更猛烈些。
他對武則天上奏,「吐蕃百姓久為兵役、徭役所苦,但欽陵統重兵於外,為其羽翼。故當每年遣使吐蕃牙帳申明和好,欽陵必不能從命。斯亦離心日漸,上下猜阻,久必為禍。欽陵若去,斷吐蕃右臂矣。」
郭元振的計策是條不折不扣的陽謀,吐蕃王權、相權之爭本就存在,元振之計乃順勢而為。
很多人都以為陰謀難防,其實堂堂正正的陽謀,才是真正無解之計。
果如郭元振所言,不過次年(698年,武周聖曆元年),吐蕃贊普赤都松贊以外出行獵為藉口,帶三千護衛突襲噶爾家族封地蔚布·蔚達,血洗莊園,全族兩千餘口盡數被殺。
至此,祿東贊五個兒子中,曾為大相的長子贊悉若,死於家族內訌;四子悉多於在西域兵敗,沒於粟特人之手;五子贊刃因傷了贊普手指,以謀刺之罪被殺;只剩下欽陵、贊婆尚在,盛極一時的噶爾家族已然凋落。
血洗噶爾莊園後,赤都松贊旋即召欽陵回拉薩議事,欽陵抗命不歸。赤都松贊馬上宣布噶爾家族反叛,並親自帶兵奔赴青海,圍剿欽陵所部。
欽陵見大勢已去,自殺而死,吐蕃軍神就此隕落。
贊婆和欽陵之子噶爾·莽布支,迫於赤都松贊的軍事壓力,率部七千餘帳歸降武周。武則天聞訊後,命郭元振與河源軍大使夫蒙令卿率兵相迎。
欽陵之子改姓論,取名論弓仁,為論姓始祖。
其後,論氏在唐累世為官,曾官至歸德郡王、朔方節度副大使之職,且論氏子孫頗有乃祖之風,為唐朝東征西討,功勳多見諸沙場,不負先祖軍神之名。
都護安西,談判中凍死突騎施酋長。
野狐河之會後,郭元振憑藉洞悉人心的能力大放異彩。第一次成了唐庭的重臣,被外放涼州督軍(涼州都督、隴右諸軍州大使)。
之後五年(701年~706年),郭元振大搞土木工程,在南部邊境硤口築和戎城(今甘肅古浪)、北部沙漠中建白亭軍(今甘肅民勤東北)。並以這兩處鎮軍為支撐點,狂修堡寨、烽燧、屯兵點,將途徑涼州的交通線全部控制在手中。
同時,他還親自勘測河流引水營田,使得涼州農田畝產飆升。
此前,涼州地區的穀子每斛高達數千錢。而他力推屯田後,一匹細絹就可以換到數十斛糧,屯積的軍糧可供數十年之用。
正是這些看著不起眼的民政,讓唐軍不斷擠壓吐蕃、突厥的控制區,拓地一千五百里,涼州再無抄掠之憂。
神龍二年(706年),郭元振改任左驍衛將軍、檢校安西大都護,來到了政治環境更為複雜的安西地區。
當時,安西地區的西突厥有十姓部落,分為五弩失畢部﹐置五大俟斤﹔五咄陸部﹐置五大啜。
其中,屬於五咄陸部的突騎施烏質勒部快速崛起,漸漸呈現不受羈縻州管控的苗頭,常縱兵擄掠周邊部落,甚至阻隔道路,劫掠唐軍補給。
當安西都護府遣使責問時,烏質勒表示願意議和,但堅持要在自己屬地會談。郭元振得知後,只帶了幾十個騎兵,便奔赴烏質勒部落牙帳談判。
到達牙帳後,恰逢天降大雪,郭元振堅持不入大帳,就站在營門口和烏質勒開聊。
郭元振倒是身體倍棒,吃嘛嘛香,烏質勒可是年老體衰(郭元振也五十多了,算不得年輕)。被凍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可郭元振跟沒看著一樣,就站在雪地開噴。
老天也給力,大雪漫天,都快沒膝蓋了。
把烏質勒凍得趴地上好幾次,可爬起來一看,郭元振還擦著鼻涕,滔滔不絕的掰乎呢。
等到會談結束,當晚烏質勒就掛了。
(「公宣國威命,抗聲與語,自朝至暮,雪深尺余,竟不移足,質勒頻拜伏。語畢歸帳,相去二十餘里,質勒久立雪中,倉卒疾發,是夜暴卒。」)
烏質勒的兒子娑葛可不幹了,認定郭元振故意設計害死了老爸。點齊兵馬趕來,要給烏質勒報仇。(「漢使殺我君父,今須復讎。」)
郭元振的副手解琬嚇壞了,勸他連夜逃走。
郭元振搖搖頭說道:「我等深入寇庭,哪有可逃之地?再說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其實,郭元振大概率是故意的。他不過是想反客為主,拿到談判的主導權。
但估計,他也沒想到,玩兒得有點大發了,把烏質勒部的首領給凍死了。
次日,郭元振身穿素服前往王帳弔唁。
途中,恰逢娑葛領著騎兵趕來。娑葛本以為郭元振早就跑了,沒想到郭元振居然沒走,還身穿素服來弔唁。
娑葛頓時有點蒙圈,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郭元振見狀,馬上拿話堵住他的嘴,說道:「王子真是客氣,得知我等前去弔唁,特意前來相迎。」
等到郭元振走入王帳,弔唁贈禮非常隆重,在靈柩前撫棺慟哭,歷數之前友情,並堅決要求留下協助料理喪事。
娑葛被郭元振的誠意打動,折箭盟誓,心向大唐絕不背叛,並獻良馬五千、駱駝二百、牛羊十餘萬,作為安西軍資。
(「公至其帳下,大哭流涕,因撫定其嗣,蕃人大喜。留數十日,助其葬事,娑葛獻馬三千匹,牛羊十餘萬,移居千里,西域無事,道路肅清。諸蕃聞之,遣使歸降者十餘國。」)
縱觀郭元振一生,「洞悉人心、藏鋒守拙」堪稱其座右銘。
任職通泉縣尉的二十年裡,魚龍混雜的江湖人物磨練了他的眼力,也讓他深諳小人物的入世之道。
等到他身居朝堂,料人心機、謹慎盤算,又成了他的為官之道。
正是二者的結合,讓郭元振坐鎮邊疆時,能「以文可武」、「以柔克剛」,每每步步為營,又處處占得先機。
這大概,就是孫子兵法所云,「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